“吃干抹净拔无情!别让爷查到你是谁!!!!”怒声低吼。
“哟,您尽管查,”阴阳怪气,满级嘴贱,“查到了咱五体投地跪下给您磕三个响头,高叫八声祖宗。”
捡起地上的三张银票,重新塞到了裸男胸口。
“小伙子活不错,姐姐赏你的。不要害羞,一份劳动一份报酬,都是你应得的。”
黑咕隆咚的客房里,这人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
明明先前还是个软绵婆妈、絮絮叨叨的性格,如今硬生生给气成了黑猩猩。
我感觉自己好像得罪人了。
管他呢。
清除一切痕迹,打开窗户,放肆地飞出。
反正无论什么势力,都不可能查得到一个幽灵。
这世界过于浑浊,情感太敏感细腻丰富了,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当身处的行当比较特殊的时候。
我原先有一战友,一根筋,犟,非要彻查,水落石出,穷追猛打,结果被地方|利|益|集|团在头皮上剪开个小洞,灌进去水银,脱离出了一整套人|皮来。
还有一战友,印象挺深的,风华正茂、武艺精湛、爽朗阳光的黑皮帅小伙儿(当然了,当时爷也正值青春,小鲜肉一枚),名为“旭”,寓意太阳。
迫于地方复杂的形势与上官施压,不得不判了抓到的人渣无罪。那纨绔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恶霸,放高|利|贷,毁尸灭迹,杀|人|放|火,没留心火势顺风扩大,烧死了一条街的熟睡百姓,救火现场惨叫若鬼,简直人间炼狱。
战友旭被迫判了人渣无罪,回去以后受不住良心谴责,在衙门里烧|炭|自|杀了。遗躯冰凉冰凉,被担架抬了出来,盖着防水的油麻布。
那段时间我们整支队伍都快抑郁了,消沉得不行,幸亏当时陈州州衙的教头易牧之开导。
老前辈说,不能太敏感,人要学会麻木,麻木了做个混蛋,就不会难受了。这年头本就操|蛋,与其自伤,不如伤人。死道友不死贫道,救百姓不如救自己。自己都保不住,谈何以后救更多的百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吧啦吧啦……
前辈的经验确实实践有效,前辈的教诲我们牢牢地铭刻在心中。
后来大家各奔前程,我调进开封,入职开封府,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在全国各地的岗位找到了自己的铁饭碗。
前两年旧友聚会,酒桌上推杯换盏,消息流通,似乎,老前辈已经高升,进入大理寺了……
衷心地祝愿老师傅福如东海、富贵荣华。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现在的师傅,李青峰。
老青天伟大,开封府清正,水至清则无鱼,里面正直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一根筋,认死理的犟种也贼多。比如说我师傅李青峰,他教导了我很多,教会了我各种精密复杂的刑侦技术手段,诸如红油伞验尸,滴骨验亲……等等等等。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我对这位恩师感恩不尽,但总有种莫名的不详预感,他太赤诚纯粹了,就像晶莹的玉石一样,很容易摔得稀碎……
后来果不久,师傅出了事。
师傅带出了我,我比师傅走得更远、更稳。
师傅带出了我,我投桃以李,冒着丢官罢职的风险,金蝉脱壳,打通关系,把师傅从死牢里偷换了出来,保他的性命。
衷心地希望师傅不要再固执追求那些虚妄的东西了,留着这条残命,安度晚年,他孩子没了,我这个徒儿就是他孩子,我给他养着,保他老年暮年经济无忧。
可师傅没听。
师傅继续在自己的道上坚定地向前走。
及仙这么久了,波谲云诡,风起云涌,发达的服|务业高楼以猖獗的人|口|拐|卖、血|泪|压|榨为坚实的地基,狡诈残忍的拐|子|团伙与地方|宗|族|势力紧密勾连,庞大广袤的宗|族|势力网络与地方行|政|衙门千丝万缕、暧昧不清。
开封府大规|模|严|打,满城风雨,压抑闭魇,我真怕哪天去秘密联络处接头,没见到师傅,只见到血淋淋的断臂残肢。
若人死后真的有亡灵,他在天上点缀作星星的女儿雪儿,大概也不愿看到老父亲如此倾尽一切、耗尽所有。
唉。
心累。
……
“怎么了,二狗子,唉声叹气的”
红枫凄艳似火,早晨操练。官驿后方演武场里,官兵作整齐的方阵,劈刀舞棍,虎虎生威,煞气凛冽,尘土飞扬,势不可挡。
鹰子递给我水囊,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竹编马扎上,精赤着半肩胸膛,脖子血管扩张发红,密密麻麻的汗水不住地渗出毛孔,顺着古铜色的肌肉纹理往下流。
“心里有事儿”
“惦记个人。”我说,浓眉紧锁,仰头喝下一大口。
“展大人”鹰子笑看着我,挑眉,“于你……那确实是个祸患。有手腕,有实力,有谋略,有名声,有德行。但就是……靠不住。”
“现在局势这么复杂,顺风借力,把当官的解决了,不是不可能。”
“但是……”
顿了顿,手汗淋漓,抹过长长的官刀刀身,晨曦下锋利危险。
收敛了一切表情。
“把当官的弄死了,你回开封,你也得入狱,老青天不可能对重要肱骨的陨落无动于衷,轻轻放过。”
“想歪到哪里去了呢!”我撞了下老搭档的肩膀,眉眼弯弯笑起,化解严肃隐秘的气氛。“老子在惦记自己的线人。”
“现在局势变化风风雨雨,线人身在拐|子|团伙内部,危机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嘎了。老子在担心这条。线人以咱为希望,咱们必须对他们认真负责,还等着及仙案结以后,送那些苦命人回乡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