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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人用“我们的皇上”这般形容,陈锡眼皮跳了跳,心想:这称呼,怎么有点教会的意味。
“那你——”陈锡蹲下来,想去扶T,“需要什么……”
男人拍开了T的手——即使力气十分得小,但陈锡没有反抗——“皇上,”T手指无力,尝试几次才彻底解开了衣服——那其中,是一道狰狞的、仍然新鲜的巨大伤口。
男人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探进那撕裂处,然后用指甲将它们一点点剖开。
陈锡骇然,抓住T的手:“你做什么?!”
男人以一种安抚的目光看着T,一瞬间,陈锡能感觉到,如果T对这个男人犹有猜疑的话,那么这下,这种心理被迫地消弭了。男人是善意的,但陈锡几乎感觉到了侵略性,T大惊失色。
陈锡的阻拦就这样减弱,直到T再也无法提起手来——男人继续T的动作,将十指弄得鲜血淋漓。
T的脸扭曲了——除此之外,陈锡几乎感受不到T在痛苦的迹象——T的双手在伤口里搜刮一圈,捏出来个血红斑斓的羊肚袋。
男人朝陈锡露出一个微笑,看样子是想把东西放进T的手中,但T已经没了力气。手指颤抖一下,身子訇然倒地。羊肚袋啪地掉落在地上,印出几个杨梅似的血痕。
陈锡三紧其手,才敢去摸一摸对方的脉搏——完了,一切已经完毕,男人死在了几秒前。
陈锡呼呼地喘了几口气,不知怎么的,喉头酸疼,像是梗了什么;眼眶一酸的同时,眼泪掉了下来。
第一百零六章
没有陈锡的命令,长史没有退下。此时T缓缓地、试探着走上前,捡起那沾满血污的羊肚袋,取过帕子擦了一擦,恭敬地递给陈锡:
“皇上。”
陈锡瞧着那东西,探手接过;一摸着就像被刺了一下,那袋子被男人熨得暖暖的。T捏着没有其T动作,先道:“你帮我把T厚葬了。”
长史看了看那男人,行礼道:“是。”当下便离开去准备,很快几个士兵就被吩咐了,前来抬走男人的尸体。
在这期间,吟稣站在一个角落,一言不发。直到尸体被抬走,房中只剩两人,T才走上前来。
陈锡此刻的嗅觉无比敏锐,即使那羊肚袋被长史仔细擦过,即使它举得离鼻端那么远,T还是在空气中分辨出了,那若有似无的一丝腥味。
人的血味非常特别,T们这种亡命之徒才能认出。它的腥不似家禽那种,带有自己生活习性的特质,就像鸡鸭总带着粪臭,鱼总带着浓重的水腥,血和这种“体味”分不开。但人的血没什么人的味道,就是格外得腥,还带了一丝丝糊味和肉味。并且总不是冰凉的,那种味道被热气蒸腾着,在温度散失之前,就充盈鼻尖了。
陈锡捏着那只羊肚袋,一时间不敢动作。
“打开它吧,”吟稣提醒道,“那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陈锡道:“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不是疑问,是陈述。
吟稣立刻明白了T的意思,但摇了摇头,道:“还是你自己看比较好。”
陈锡一手提着袋子,另一手牵开了它;T的手上沾了一些残留的浅淡血痕,血液风干后,结在手指间将皮肤绷得紧紧的。
羊肚袋只有拇指与食指一圈那么大,袋口由针线缝合得死死的。陈锡拉破了结头,将线扯了出来——
那里面被洗濯得干干净净,里面的物什还包了一层绸布。陈锡将那布包的东西取出,捏了捏,听声音是纸质的物品。
再把绸布掀开——最里头是一封折得小小的信纸。
陈锡看着它时,鸡皮疙瘩顿起,不妙的预感萦绕心头——那上面沾染了一大团橘红的血,像是有人用浸血的手指将其书写而成。T将它展开,缓慢地阅读:
“小爷,青桃敬上。
二月初五,鹿国暴乱,一大批难民从别处涌入京城。小爷,您不会想到,青桃看见了谁!
吟霞,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T,T还活着,我真高兴——即使T可能不会再因为自己活着而有任何感想。
T的神志完全混乱了,从枫尘居那时到现在,已经七年了。T能活着,多不容易啊。
T加入了民间的一个女子教派——我认为便是因此,T才幸免于难——您知不知晓戴孝女洪无寐?”
陈锡浑身巨震,那是T初入江湖的事了,T由此还回忆起了那个向赵大哥求救的女孩;时间带来的变化,沧海桑田,思绪转过一圈后,回到现在,只觉惘若隔世。
T定了定心神,继续读道:
“洪无寐是制毒高手,T研究出一种毒药,能在不彻底伤及根本的前提下,使人喉咙嘶哑、浑身皮肤生疮溃烂。乱世对人多有不公,特别是女子,为了不受迫害只得如此。
小爷,”陈锡仿佛能看见,T的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您真好,我听说了您整肃律法,保护妇女与儿童的事。我真希望,这样的惨局能少些,再少些。在您那里,青桃看到了。”
陈锡顿了很久,才继续看下去;前面的字还是由墨笔写成,工工整整,后面的字迹明显与前面不同,龙飞凤舞:
“当我碰见吟霞T们后——我是从其T戴孝女的口中得知吟霞身份的——我想让T们不再漂泊,想,”那团纸模糊了,“给T们一个家。我与T们说好了,孔三里要娶T们,要……照顾T们。可是,青桃做不到了。
青桃要食言了,T们必将再次身如浮萍、朝不保夕,青桃想到这里,就好痛。”
这是一封未完的信,话到这里就止了,没有落款。
陈锡身心俱震,手指失去控制甚至将那纸张戳出一个洞;新的泪水覆上旧的泪痕,干涸紧绷的皮肤再度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