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张又期待地问我,如果以前她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的话,以后她还可不可以只有我这么一个姐姐。其实我很能懂她那种失望的孤注一掷的赌气,她自己遭遇了车祸,可住院期间,却没有一个人去看她。”
说完这句话,吕繁礼才听到身边很短促几乎微不可闻的一声抽泣,不然,她会觉得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
“那时候我就想清楚了,也许她什么都记得不是坏事,她的童年和青春期,几乎没有好的记忆,忘记了,她就能重新开始创造新人生。高三我把她送去了一家私立高中,她在那里生活得很愉快,交到了好朋友,也有男生总缠着她送她回家,没有人会把她堵在厕所里欺负,后来她瞒着我谈的那个男朋友,俩人是上大学后和平分手,她英语还是很好,曾经有机会出国念书的,是我拖累了她。”
沉默片刻,两人视线不经意触上了,其实苏冷没有流泪,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眼角在闪烁不定。
反倒是吕繁礼,苏冷从她表情里看到了愧疚和自责,乍一听,李尤尖后来的人生似乎很矛盾,有条件念私立高中,而且在里面,不会被势利眼的小团体排斥,可她最后也只是念了个平平无奇的重点大学本科。
苏冷知道吕繁礼的丈夫家境不一般,其实如果最后一年尖尖继续留在三中,也不会再会有人嘲讽她穷。
其实也不一定,她不一定会接受表姐的资助,那个时候的李尤尖,一颗心脆弱又顽固。
后来李尤尖没有继续出国深造,甚至没有念研究生,苏冷猜测吕繁礼的婚姻出现问题占主要原因。她那个老公,苏冷听季见予谈起过他的花边新闻,属于明目张胆玩的。
此时此刻,苏冷不忍也不好擅自窥探别人的隐私。
两人走了一路,吕繁礼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也许会怪我,怎么能把你也划分为让她痛苦,不记得更好的人。其实不是的,甜与苦,黑与白常常如影随形,她如果记起你,就会记起在三中的一切,我并不希望其他的人和事介入她早已经平稳无忧的人生。所以我希望,这件事,不能让谈时边知道。”
苏冷皱了皱眉,心跳徒然加快。吕繁礼并不知道尖尖如今和谈时边有所往来吗?可看样子,她对那个造成自己妹妹可以忘怀却无法恢复如新的伤痛的少年,十年如一日的憎怨。
吕繁礼看到她眼神恍惚看着自己,有些困惑,苏冷回过神,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和他再无交集,却也知道他现在是我们这个领域里最年轻杰出的人才,他的人生毫无差池一帆风顺,我不知道这些年,他是否想起过那个家境贫寒,卑微却一心一意把他放在心底的女孩。是否自愧过?是否会做噩梦?”吕繁礼轻轻笑了笑,在她脸上看到一丝阴郁的情绪,是纳罕的事,可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也许会,可那不重要了,他伤害过尖尖,当年的尖尖也的确因为他的伤害而死了,如今的李尤尖是一个全新的人,她的生活过往,如何快乐幸福,哪怕是痛苦烦恼,都早已和他毫无瓜葛。”
吕繁礼告诉苏冷,李尤尖如今在一家叫“拨清波”的酒吧唱歌,今天晚上有她的演出,她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拨清波,也试图劝说李尤尖换个工作。可李尤尖似乎没有这样的想法,总是反过来安慰表姐。
几首劲歌过后,夜场氛围被完全调动到高潮,观众本来还在体内遮遮掩掩的情绪彻底释放,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随着现场暗度低迷的灯光变得暧昧起来,乐队短暂休整后,重新登台,为下一轮表演做准备。
小清换好衣服从后台出来,吉他手调侃她:“后半场没有清姐,难顶啊!”
齐浩把包接过来,顺手替小清把一把长发撩到耳后,抬腕看了眼时间,与小清交换了个眼神,对同伴说:“有你回哥在,还怕撑不住场子?”
“就是,你的吉他和尖尖的歌声,天下无敌好吗……”
“我怎么觉得你在嘲讽我?”小清话音刚落,架子后面就冒出一颗顶着微微炸毛的金发脑袋,李尤尖有些恹恹的,无辜的表情和满脸浓艳妆容不是太服帖。
小清松开齐浩的手走过去,替她正了正假发,宠溺拍了拍她脸颊,“加油,我刚看到某人今晚也在。”
李尤尖眼睛瞬间睁圆,折射出一道清亮的光,咬了咬唇,十分懊恼的样子,“你怎么不早说。”
“现在说也不晚。”小清冲李尤尖眨了眨眼睛,两人窃窃私语引得其他人有些不满,“谁啊,难道我们尖尖有目标了?就小清一人知道,不够意思啊。”
李尤尖抿唇不语,默默低下头,不在台上的她,完全是另一个样子,羞羞答答的,过于安静了,似乎那些俏皮劲头也是意外。小清对若有所思的赵回打了个响指,故意卖关子,“告诉你干嘛,我们尖尖本来就很受欢迎的好不好。”
“你和浩子这是要去哪儿?临阵脱逃,回头得请兄弟们喝酒。”
小清挽住齐浩的手,回答得倒干脆,“赚大钱去,等这笔钱拿到手,请你们连喝一礼拜都没问题。”
齐浩心事重重,并不能像小清一样这种关头还调笑自如。他们要走时,李尤尖突然忧心忡忡叮嘱了一句:“你们可千万不要敛不义之财。”
看她老气横秋的,小清忍俊不禁,回了记飞吻就和齐浩消失在人头攒动的舞池尽头。李尤尖目光跟随他们直到没影,不自觉搜寻着被热浪冲袭得几分模糊的现场,心头隐隐鼓动,耳边回荡着的全是小清刚才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