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有一个与时间共存的男人。
“和他结婚后,节假日回他爸妈家,成了我最期待的日子。一开始是因为有别人,我和他相处可以轻松些,他爸爸真把我当女儿,他妈妈,我从小其实都不太喜欢她,可这一年的时间让我发现,只谈家长里短的精明女强人,也有亲善有趣的一面。各种方面,他的家庭,虽然谈不上完美,可已经是我从小可望不可及的了,今年过年,我们提前离开,我竟然恋恋不舍。”
方敏听得很认真,中间空白了片刻,“某种程度而言,你觉得自己有被治愈,对吗?”
“昨天他前提到我爷爷奶奶那边,亲自下厨,我陪老人在客厅看电视,一瞬间,错觉这已经是下辈子了。”
那种不需多言,不用刻意渲染的热闹和谐氛围,太不真实,可偏偏饭桌上的欢声笑语又分明清晰入心,就那几个小时,亲密、温馨的空气把所有伤痕都填满了。
连老太太遗憾叹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抱到宝贝孙女生的曾孙,都不是悲伤的。
她认定季见予是故意的,故意让她自己出声安慰老人:奶奶,一定可以。
那晚分开后,突然想起这一茬,苏冷还应激似地破天荒主动给他发消息:“我的意思是和别人一定可以,和你一定不可能。”
过了很久,那边才有回复,他没有不依不饶纠结她划清界限的用词,只是一句承诺:
我会替爸报仇,给你一个真相,很快了。晚安。
她在看剧本,这行字赫然入目,胸膛激荡过一阵电流,头皮发麻,迅速端坐起来,死死抓住手机,恨不得立马拨过去问他什么意思。
最后忍住了。
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为她。
苏冷觉得,季见予现在好像学生时代喜欢说大话故意吸引女孩子注意力的顽劣少年。
一顿火锅,吃了将近三小时,方敏险些站不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下便宜真是占大了。”
苏冷自己也肚子胀得难受,两人相视一眼,都哭笑不得,“坐坐再走吧,对了,你家里没找你?”
“我说我和明星吃饭他们也没办法。”
苏冷乐不可支:“叔叔阿姨更加觉得你是故意临阵脱逃气他们了,谁敢相信你真认识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
包厢里原本有些惫懒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苏冷小小叹了口气,“本来说好不提别的,可一见到你,我又忍不住像以前一样和你倾诉,说出来,的确轻松多了。”
方敏歪了歪脑袋,温暖地注视着对面满面红光的美丽女人,衷心说:“很开心能够得到你的信任,就算有一天,你完全走出了困境,我们不再是救助者和被救助者的关系,我也随时准备做你的倾听者。”
“其实,现在就是。”
在方敏还没来得及深究这句话之前,苏冷掏出手机,兴奋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陈弥女士相亲成效如何……”
“老天,她给我发了99+消息。”苏冷十分无语翻了个白眼。
方敏笑:“你先慢慢看,我去趟洗手间。”说着她起身,快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自己没拿纸巾,接着想起的却是当初自己因为苏冷类似的“失忆”症状而怀疑她脑部受到了重创。
今天得到了答案,方敏心里五味杂陈。
折返回去时,她突然注意到空气静默得有些异常,一抬眼,看到苏冷捧着手机目光明明盯在屏幕上,却是溃散的,对她呼唤的几声置若罔闻。
过了一会儿,方敏绕到她身边,担忧把手轻搭到她肩头,苏冷怔怔抬起脸,五官在灯光下有种虚浮的苍白。
“陈弥的相亲对象是李山由,他们两个二中的人,聊到了我们三中的事,李山由问她知不知道谈时边和李尤尖,他还兴奋感慨,谈时边等了李尤尖这么多年,现在终于……”
方敏听得一头雾水,苏冷恍恍惚惚把手机塞给她,陈弥在微信里说,李山由今天碰到谈时边和一个长得很像李尤尖的女孩一起,他还以为谈时边那帮老同学都知道这件事了。
匆匆浏览完陈弥因为激动表述出来十分混乱的句子,方敏抬头,恰好看到一颗清泪毫无过渡从苏冷染红的眼睛里掉出来。
“是真的吗?尖尖没死,谈时边终于找到她了吗?”
去年在酒会洗手间的匆匆一瞥,也不是幻象吗?
这十年,谈时边雷打不动在李尤尖生日那天发一条朋友圈,有时候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穿三中校服的女孩。她害羞,很多时候不愿和他合影,有时候两人一起在阅览室学习,谈时边从外面进来,会偷偷拍她,照片是这样来的,但也不多,十年,他的朋友圈重复了几个轮回。可这些,是她留给他的全部回忆,如此珍稀。
李山由和谈时边是同系统的人,后来他又向季见予张金远八卦过这件事,所以今天在医科大分院的宿舍区一眼就认出李尤尖。
事实上,这十年,所有人都知道谈时边对一个女孩情有独钟,一开始,以为他们在恋爱,可后来才知道,女孩死了。对谈时边虎视眈眈的各种漂亮姑娘,有因此及时止损的,男人心里有白月光,白月光还死了,谁能比得过死人。但也有因此重燃希望的,死了啊,那他就是单身,上啊。
直到去年,谈时边发李尤尖照片的时候配上了文案:我会找到你,生生死死,生生世世。
李山由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贴脸开大,“兄弟,别想不开啊。”
谈时边幽幽一笑,似乎是不置可否的态度。会议结束散场时,他突然说:“我从不相信她真的死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