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上岸,严觉景也在,他首先向文晨皓打听是否认识我,如果严觉景那次生日会我也在,就证明了我和你私下一定是有往来的。他利用我和谢鸣哥的关系,让文晨皓误以为他把我当作了谢鸣哥的现女友,现女友和前女友相互融洽,是有些奇怪,可如果我每次都和你玩,谢鸣哥会不会也在,好像他是吃醋介意。就这样,他巧妙从文晨皓那里套出了一些有关我的信息——首先,我不是谢鸣哥的女朋友。可他说其实那次试探是失败的,因为当时文晨皓对我也一无所知。”
整个过程,苏冷表现得很平淡,似乎这样思维敏锐、心思深重的季见予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可方敏当时听完他的逻辑,久久无法平静,再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可他向我承认,他的确存了点小心思,想试探谢鸣哥和你如今的关系,他说他就是很不服气,尤其是你们慢慢交心之后,凭什么他们可以和你友好往来,爱情,随时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听到这里,苏冷眸光一动,深吸了口气,低头无意识就要把油已经凝固的土豆碎往嘴里送,方敏伸手拦住了她,“下新的吧。”说完,动手重新开了火。
“他觉得我当年把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火苗都扼杀了。”是,他们生命的联系,本来此生不存在起死回生的奇迹。
苏冷隐隐想起,淀城下了初雪那个清晨,他找她找到三中,对她说:非要闹到这种地步吗?我们认识十五年了,苏冷。
在此之前,苏冷一直认为,他的作风应该会是冷酷的、毫不留恋的。可他不想和她闹到老死不相往来吗?即使不做情侣。可为什么昨晚她提出这个想法,他又坚决持否决态度。
方敏没有否认,其实季见予的话也到此为止了,他垂头不语的样子,整个人灰蒙蒙一片,像她曾经的一个病患,妻离子散又破产,走进那间工作室,是为了寻求生机。
“后来,你在《归江东》庆功宴上喝多了,是让他给我回的消息,是吗?”
苏冷勉强笑笑,从自己的思绪挣脱出来,学会抢白,“我懂,心理学上,这说明我潜意识里还是信任这个人。”
方敏撑着下巴望着她微笑,怜惜又鼓励的目光,治愈心理疾病的第一步,就是自我表达,不需要引导的。
“我从没否认过这一点。就像你如果再问我爱不爱他,我的回答不会变,我重新爱上了他,我爱他。”
还是那个热烈敢爱,也敢恨的苏冷,她在光里,像一朵茎韧的玫瑰,盛大、艳丽、妖冶,要上手才能感受到上面尖锐的刺。
“他坦白在你喝醉的时候他挣扎了很久,或许只要往上翻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他就能立马得到困惑他许久的问题。他说如果是十七岁的他,一定就会这样做了。”
苏冷嘴角虚虚一扬,不置可否,拿筷子搅了搅半天毫无动静的清汤锅,“让我猜猜,他最后是通过公开的途径查到了你的信息。”
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默认。
“你的确很了解他。”
苏冷没有反驳,盈盈一笑,似乎有些小得意,“过了十年,好像更了解了。”
“十年吗?”方敏小心翼翼试探问了一句,可立马就后悔了。
苏冷慢慢放下筷子,付之一笑,给予她肯定的回答:“对,准确来说,从我们十八岁分开,到去年重逢,是十年。今年十月份,我和他都应该过二十九岁生日。”
方敏眼眶一酸,险些落泪,一颗颤颤的心,连同半边身体,毫无预兆麻痹了。
“除了季见予,我在你面前也无所遁形。毕竟,你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工作者。”苏冷抽了张纸,递出去,嘴里开着玩笑,可方敏注意到她抿了抿唇,鼻子一抽,眼角也有红晕。
“他打电话试探过我,后来我在采访中给出了一样的答案,”苏冷苦笑,“后来被全网抨击我谎报年龄,相信你也知道了,那算是我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方敏也试着说笑:“被骂醒了吗?”
“我经纪人也把我狠狠批斗了,也许是舆论让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也许……”
“不瞒你说,我曾经怀疑过,会不会是那场车祸对你脑部造成了遗留性创伤,你是知道的,还是不想面对,毕竟你一直抗拒做检查。”
苏冷皱了皱眉,深深叹了口气,“我所有的抗拒,都是因为我爸爸。他的离世,其实才是我人生最大的不可逆的遗留创伤。我爸在icu那几天,我已经恢复意识了,在那期间我被推来推去做各种检查,我和他,明明只相差五层楼,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做一次磁共振需要在幽闭的机器里呆三十分钟,仿佛永无止境的时间缓慢消耗,就像他的生命一点点消逝,可我无法动弹,无能为力,只清楚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黑暗的空间里全是死亡气息。
“从那之后,我患上了幽闭恐惧症,拒绝检查,一方面是我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配合,一方面是我害怕想起那种绝望、窒息、无力的痛苦。往后这么多年,我根本不想正视我爸在车祸现场就死亡的事实,不想记得他离开我到底有多久,也想忘记那一年,我的人生有多糟糕。后来我在京城,生活也一塌糊涂,我的骄傲不允许我铭记我的失败,没日没夜练舞的时候,本身就会时间错乱,久而久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其实人有一部分的不快乐,都因为被无情的时间掌控着,我就想,如果我偏不受它掌控呢?”苏冷微微一笑,声音渺渺,“可这始终我规避苦难的一种逃避行为,因为我一直感受不到幸福和快乐,可是从去年开始,对时间,很多时候我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