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动静让季见予整个人无处可藏,不得不忍下一肚子话,走回去。
苏冷凉凉问他:“那你打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警告我吗?你没资格。”她厌恨透了,只想快点躲开他的声音,她还要和爷爷奶奶通电话。
“我没有,奶奶要和你说话。”
苏冷一愣,话筒里已经响起老人家含糊不清的声音,“蕉蕉啊……”
“哎,阿奶。”苏冷一下子又变回了需要呵护和哄宠的小孩子,眼泪涌出来,无知觉蹲到了地上。
为什么,她想要做什么他都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在他眼底无处遁形,是心有灵犀的一种默契,不知道何时存在的,轻易消失不掉。
“蕉蕉,你什么时候回来,陪阿奶……去看你爸啊。”
苏冷心头一震,恨不得电话是在季见予手里,她听出了老人拼命抑制的哭腔。
后来是老爷子和苏冷说话,无非一些关心和叮嘱,问她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季见予开了免提,听到她和两个老人保证,十天后电影杀青就回去。
“我阿奶还好吗?”
季见予走到阳台,被她界限分明的用词刺了一下,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是这么敏感的人。
“他们一切都好。”
他庆幸老人说话不太利索,也知道他们同样不希望在外的孙女担心。
他们主动和季见予说,不要告诉蕉蕉。
人是昨天找到的,的确在镇上。
季见予单独又去了趟苏南添所在的墓园,例行探望,告诉岳父她女儿如今在演电影,是明星了。同时向照片里的人祈祷,以前,他从不信这些。其实想说更多,但知道眼下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也害怕洞察力敏锐的苏南添发现什么,阻止他再拥有他的女儿,季见予脚步匆匆离开,前所未有想逃。
出来的时候,他掉头走到保安室,说明来意,看了监控。
意外发现老太太在失踪当天是来过墓园的。
保安也回忆,当天他看着老太太是有点不对劲,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漏了点泥到地上。
季见予立马驱车回镇上,跟随当地派出所的人到周边搜查,最后在一座山头发现了失踪了两天的老太太。
但奇怪的是,老人家身上没有一丝狼狈,甚至还换了衣服。原来,她每天晚上都回镇上的老房子,天不亮又到山里,所以隔壁邻舍根本没见过她,还以为她被孙女接去城里享清福就再也不回来了。
一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太太当场哭了起来,“我大儿子,出生不到半年就死了,发烧活活烧死的。五年后,我二儿子出生了,其实是三儿子,他们生日是同一天,马上就要到了,我想,让他们两个人呆一起,我这个做妈的,陪他们一起过个生日。我命苦啊,两个儿子都走在我前头……我不该把他们生出来,都在同一天,是我这个当妈的该死,他们为什么要死,一个这么乖,浑身滚烫滚烫的还不哭不闹,一个从小就懂事聪明,小时候天天拿他爸给他做的弹弓说要抓坏人,长大他真的抓了好多坏人……”
季见予心头惘然,被闷棍狠狠砸了一下又一下。
以前是有听奶奶和季宏风聊过,苏南添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也是苏家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夭折了,结果五年后,和死去哥哥生日同一天,苏南添出生了,当时苏家人都很高兴,觉得是早逝的孩子又回来了,还大摆了满月酒,苏南添听话懂事,读书又聪明,所以从小就比较得宠。
老太太到苏南添墓地前扒了一抔土,带到大儿子下葬的地方,后来季见予陪她回城里,她还说她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蕉蕉爷爷骂我神经病。”
好在,人是平安的。
找到人那天,季见予之前已经一天没合眼,j公司的丑闻持续发酵,对安成的影响不容小觑,公众还拿季见予岳父曾经也被爆出过“性丑闻”来说事,全城媒体猛烈抨击季见予管理下的安成集团腐烂黑暗到了极点。
把人送回家,季见予还当和事佬,把两个话都说不利索也要吵架的老人分开,一个个安抚,知道老爷子是担心,老太婆是伤心。
等回到盛凯,耳根子还嗡嗡的,绷久了一根弦骤然松下来,季见予竟一时承受不住,皮肉掉下去,骨还□□立着的感觉。
从书房走出来,季见予又打开笔电,调一杯酒,点一支烟,坐在阳台的藤曼椅,关注网上有关“苏孝真”的最新消息。粉丝群里有她今天在片场的路透,回国后的苏冷,似乎瘦了,但摆脱了阴冷冬天的忧郁气质,也许是剧本人物塑造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更明艳动人。
他唇角弯起,保存图片,轻轻一动,椅子就发出咯吱声。
当初,两个人挤在上面都没事。
那个和她参加完别人婚礼的雪夜,似乎也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季见予放下笔电,找来工具,自己蹲下来动手修整椅子,知道这是她的爱物,他内心固执想着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如昨,他全都替她好好保存着。
再坐回去,他故意试探了一下,果真平稳无声,可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满足和喜悦,一颗心,累到极点。
凌晨三点,城市上空突然劈过一道闪电,鬼魅的紫红色,风狂雨骤,轰隆隆的雷慢慢巡游过人间。季见予这时候才注意到凌晨两点气象台发布了橙色大风预警,他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庆幸奶奶已经找到了。
隐约可以听到小区楼下树枝折断的声响,玻璃似乎都在震荡,甚至能看到雨在黑空中如浪扫落,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