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热乎朝天聊着,试图拿手里昂贵专业的摄像头记录下苍穹之下白雪皑皑的森林,似乎也不错。
苏冷沉默站在一旁,望着头顶一片似淡又浓的云,想,也许记下这一刻也够了。
等察觉到寒意渐渐从小腿漫到上半身,苏冷四下看了眼,打算自己回车里。但雪太厚了,没过脚踝,她又站久了血液拥堵,第一下没垮出去,险些栽到冰里。
等她慢慢找到重心抬头,轻吁了口气,遥遥看到极光猎人的同伙在和负责人交涉。这种天气,人人都捂得严严实实,常年为了追测极光钻雪山的猎人也是,厚厚一层防水羽绒服,头套,口罩,手套,一身黑,为了更好地营造看极光的氛围。
苏冷突然屏住呼吸,视野一片清明,那人头套之上还戴了顶鸭舌帽,在厚重的外衣下依旧可见颀长的身体轮廓,来来往往的人影反倒变得模糊,穿梭其中像失帧,帽檐下随着肢体摆动时隐时现的眉眼深邃如北欧人。
嘴里徒然呼出一团热气,像云坠下来,迷迷蒙蒙,熏得眼眶子一酸,什么也看不见了。
回车上坐了五分钟,苏冷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热巧醇香,她一掀眼皮,正好看到车门那一颗毛茸茸要缩回的脑袋,疏懒一笑:“你也嫌冷了?”
星星本来已经要走了,又窜回来,惊醒道:“以为你睡了呢。”
“没,就是觉得有点冷。”苏冷拍了拍羊绒毯,若无其事问:“怎么样?”
星星瞬间有些难过,一边小心翼翼钻上来一边嘟囔,“他们已经在撤设备了,准备去下一个点。”
不过一瞬,眼睛又亮起来,阴霾来得快也去得快。
年轻真好。
“姐,有热巧!你的最爱。”
苏冷一面接过来一面皱眉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我的最爱是什么?”
“是茶啦,可是带咖啡因的饮料里面,你最爱热巧,而且必须是要不甜的。”说完一副翘着尾巴求夸奖的傲娇模样,“这点我都不知道,还怎么给人当助理。”
苏冷笑笑,挨到唇边抿了一口,心也就跟着热了。
“嗯,不错,这部电影杀青以后,给你放假,奖励你去新加坡。”
口罩都撑起来了,可想而知嘴巴张得有多大,“原来你都听到了!”星星有些娇羞傻乐了一会儿,催促苏冷赶紧趁热喝,“是不是不甜,真奇怪,这群老外的东西居然有我们中国人觉得不甜的。”
的确算不得甜,当地人应该会嫌弃不如喝白开水,但够香,在极寒的夜晚,理想被辜负、愿望落空,身心又冷又疲的情况下喝一杯,何尝不算一种疗慰。
苏冷摩挲着简陋的纸杯,口腔鼻腔里都被这种香甜填满了,神经跟着惰怠,声音慢又细地问:“怎么会有热巧喝?”
星星让她看外面,“极光猎人那辆车上的,他的同伙,哎呀……”看过去才发现车窗全是雾,她伸手胡乱摸了摸,有一隅稍微能看清,就作罢了,“喏,就是那个人,看起来应该长得挺清秀的,也很年轻的样子,一杯杯给我们的人打,好有耐心哟。”
苏冷循声望出去,看到乌泱泱的人聚集在猎人开的那辆车旁,饮料机在车身,有微弱的光,沉默的身影很高,需要不停弯腰递出去一杯又一杯热气腾腾的饮料,不善言辞的绅士。
很快,车窗的雾再次起来了。
追极光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要充满希望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充满忐忑的旅程,在前路同样看不到希望的时候继续蹉跎还是当机立断,似乎是极光女神给这群信徒的考验。
追到它,或许需要缘分。
最终,剧组还是决定前往下一个也是今晚的最后一站观测点。路上,车厢氛围明显和刚出发时不一样,大家不再雀跃,这段时间被不分昼夜连轴转的高强度行程折磨出来的疲态好像在这一刻爆发了,昏昏欲睡一片死气沉沉。
似乎别的车上也是这样,对讲机电量耗尽般,安安静静跌到了地上也无人察觉。
苏冷闭不上眼睛,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开拍,她是带了妆出来的,怕弄花。不知道过了多久,对讲机窸窸窣窣一阵,似乎是有人试图讲话,苏冷分辨了一下方位,弯腰去捡起来。
是导演秦远在说话:“各车注意各车注意,我们即将抵达下一个观测点,这里晴空万里。如果看不到极光,也请大家不要失望。小苏严鑫,小苏严鑫,这场戏要在这里拍,我相信你们。”
一场喊话,让黑寂的世界渐渐苏醒过来,苏冷笑了笑,正准备回应,就听到严鑫说:“收到收到,大家抬头往天看,只要心有所愿,都会看到属于自己的极光。”
稀稀拉拉一阵呼声。
似乎是过了一个雪坑,油门踩大,发动机突然“轰隆”一声,对讲机也跟着颠簸,突然转变成了听不太清楚的英文,像电流声断断续续:
“亲爱的,现在室外气温是零下二十度。你知道,部分萨米人相信北极光来自于逝者的创伤,但多彩的天空并不是痛苦的征兆,是他们在守护活着的人。朋友们,它已经在距离我们100公里以外的高空,就像有些人无论离你多远,最终都会来到你身边。今夜晴朗,无论如何,明早一定是旭日东升的黎明。享受这段旅程吧,把它当作一场经历,愿你得偿所愿。”
就在这时,前面的车大灯毫无征兆一闪,挡风玻璃迸发出一阵雪光,仿佛他们已经跋山涉水走到了世界尽头,迎来了白昼。
“啪嗒”一声,信号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