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很想有个妹妹,缠着苏南添,苏南添一脸为难,只说自己是国家公职人员,又给小苏冷耐心解释很多遍什么是公职人员和国情政策。大一点,苏冷倒没再闹过了,因为她知道妈妈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爸爸,所以再生一个弟弟妹妹出来,会和她一样,好可怜。
大家分了几拨徒步回酒店,当醒酒,他们从中午喝到傍晚,外面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西边隐隐约约有几片暖橙色的流云,给这个阴沉的城市带来了难得的色彩。可还是有主调灰黑的天,像捉摸不定的烟雾,摆脱不掉的压抑。
走到桥头的时候,前面突然乌泱泱一堆人把路都围死了,还有闪烁不停的警车灯,也是昏暗天里一抹侧目的颜色。
有人打听回来,神色紧张,说是前面出了重大车祸,轮胎都飞了。
也是这时,苏冷看到滚滚浓烟在河畔上空鬼魂一样弥散。原来,真的是烟雾。一辆即将下桥的小车为了避免突然从桥头调转车头的巴士,撞到了栏杆上,卡在那里,避免了一车人掉下河。
但听说,小车车主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这种事,光是听听就毛骨悚然,大家都避之不及害怕看到惨绝人寰的现场。星星的酒一下就醒了,想和苏冷说话,一转头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那轮不太清晰的落日,久久挂在河畔之上,似乎是不忍心坠下去,想要给这灰败惨淡的人世一点光明。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一堆废铁也被运走了,只是不知道桥上的栏杆,多久能修复好。
苏冷站在岸上,一双眼平静目睹从盛到衰的光芒,没有情绪的脸淹没在阴影里,肆虐的风纠缠不休,她一道纤细单薄影子,远远看过去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进波光粼粼却深不可测的河里。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凌乱压抑的喘息和风声重合了,一股力量轻轻落在她微颤的肩头,却足以把她锁住。苏冷被迫转身的瞬间,看到一张着急克制的脸,向星赫怔忡的下一秒,什么也没说,用力拥住了她。
苏冷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由于身高,她不得不在他肩头仰起脸,两行滚烫的清泪无声坠下。
她内心只觉得惶恐不安。
因为太久没有因为想起过苏南添而落泪了。
可有他陪伴的十七年,那段惨痛黑暗的记忆,包括他这个人本身,永远存活在每一个可以做梦的深夜。
星星找不到人,只好打电话给向星赫,他听说她们是在车祸现场走散的,脑子空了一瞬,赶过来的路上都在想她曾经许过的生日愿望。
她希望时光倒回高三那个周五夜晚,她会回到苏南添身边,告诉他:你的女儿和你吵架把你微信拉黑,太过分了,你晾她一段时间,不要又一次先低头到开车学校接她,要给她点教训才行吶。
在河边找到她的一剎那,向星赫有腿软的感觉,霞光万丈也觉得自己身处困境。她一张熟悉的脸上有美丽的哀愁和思念,长发被风搅乱,看不清她的五官,让他深感无力。
也许是认清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帮不了她。
帮不了她疗愈内心一刺激就反复增生的疤。
老天给她的教训够多了,可她自己还嫌不够。就算了解她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孩,知道她把自己这条命看得比什么都珍贵,可她身体随风摇晃的一瞬间,向星赫还是怕她会跳进去。
他眼眶发红狠狠偏头吻住她的发,很想说点什么。
但又觉得,没有什么比她此时此刻还能有着体温心跳在他怀中更重要的了。
极光猎人通知剧组,近一周能够追踪到极光概率最高的时段是明天晚上,但他们需要追着极光跑,并没有准确位置。可如果是要拍摄,剧组要事先搭建众多设备,来来回回跑的话,费时又费力,还不一定可以获得理想的拍摄状态。
可当晚,剧组还是按时出发了。
夜间气温急遽下跌,呵出的白气会在一双眼上凝结成霜,视野受阻,塞在帽子里的耳朵里只有狂野的风声和心跳。苏冷窝在后座,左右两边是赵奇和星星,动也不能动,眼睛望出去,目之所及也是一团令人生畏的黑,偶尔会有后面车辆散射过来的微弱灯光。
极光猎人不在这辆车上,她们只能通过对讲机获取一些信息和目前进展。颠簸一路,已经进入了森林,远离城市,白茫茫一片雪成为了新的地标。到了预测的第一个观测点,所有人热情十足纷纷下车帮忙搭建设备,人类一来,幽静古老的雪域就变得不再神秘,无孔不入的灯光照亮了触手可及的天际。
等的过程中,极光猎人和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讲述极光和他故事。古老的芬兰人相信,是一条美丽的白狐在覆满雪的山坡奔跑,用尾巴扫起了晶莹闪烁的雪花,一路伸展到天空,所以有了极光。
明明知道科学,可浪漫表述还是会轻易蛊惑人心,如果等会儿要拍戏,苏冷所饰演的角色也会讲述这个古老美丽传说。
“你可以对着极光许愿,还可以对它吹口哨,也许它会跟着你的节奏而舞动。”
极光猎人把大家逗笑了,让大家一时忘记现在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是极光出现的最佳时段,但他们依旧没有察觉到极光的任何气息。
最后,猎人不得不让同伙找到剧组的负责人,让他们自行商议决定是否要前往下一个地点,继续追。
时间已经很晚了,越晚,意味着能够看到极光的概率越低,而且很有可能下一个地点就是他们这次追光之旅的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