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腹诽他有心理疾患,洁癖过度,本身就是一种病了。
最惹人注目的是床头柜上一个孤零零的粉色皮筋,由于积了灰,颜色显得有些旧了,上面挂有一颗狐貍形状的挂坠,依稀可见光泽,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心头好。
像被一闷棍击中了似的,文玉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面无表情看了很久,最后拉开柜子,整个人足足定了半分钟,才分辨出渐渐清晰的视野里出现的是什么。
卷发棒和各种小夹子。
他真的十几岁就带女孩子回来同居了?
当下,文玉心苦涩又郁闷,火气一上来,猛地将抽屉推了回去,脑海里想的却是她对这个儿子缺失的空白记忆。
她这个做母亲的,的确从方方面面而言都是不够格的。
力度失控了,抽屉闭上的瞬间又回弹出来,从上面不知道哪一层落下来一本相册,一声巨响,险些砸到文玉脚面。魂都吓没了,也许是心虚,文玉捂着怦怦跳动的心口平复许久,才低头看到跌落出来一张单独的照片。
是白衣翩翩的少年。身后是阔朗的蓝天,碧绿的草坪,在刺眼粲然的阳光下,被加州阳光晒黑一些的季见予棱角更加分明,双臂随意一展搭在栏杆上,英姿勃发。
那年夏天,季见予从美国回来,说约了朋友回三中打球。原来,不怎么喜欢照相的他也留下了这弥足珍贵的青春记忆。
文玉渐渐看入迷,忘记了自己潜入这里的初衷,目光和蔼凝视着相片里自己这辈子最骄傲的杰作。忽然注意到,背景里的操场上有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也许,这才是这张照片如此迷人的原因。
她突然就释怀了,想起了自己远去的时光。俊男美女,在最美好的年纪爱过一场,无可厚非。
人不轻狂枉少年。
如是想着,文玉弯腰捡起相册,想把照片给塞回原来的地方,一打开,她呼吸一滞,四肢都跟着僵木,胸腔炸开一簇簇火花,大脑经历一场狂袭的风暴。
满满当当,一张张俏丽甜美的年轻面孔,是对她而言也很熟悉的少女。苏冷的确很上相,高清镜头下每一处五官也无可挑剔,有披着古装纱裙的,有穿校服的,有古灵精怪扮丑或高冷故作矜持直面镜头的,有在人影绰绰里精准捕捉到的侧脸……难以想象,拍摄的人有多用心才会将它们全都按照时间排序整整齐齐陈列着,爱多深,才会毫无差错地将每个令人心动的瞬间记录下来。
文玉疯狂要想找到一张两人的同框照。
没有。
可她看到了一张昏黄下在新加坡街头的照片,少女穿黑色连衣裙的纤细袅袅身影,扭头的瞬间发丝随风起舞,街景、灯光、天空,那张笑意轻盈的脸都是模糊的,偏偏很有意境,唯有她胸前那块金灿灿的奖牌,永恒不朽。
文玉这才知道,家中那面奖牌墙空缺的那块ipho何去何从。
如此珍贵的物件,十年前,就被少年送给了心爱的女孩。
这些就足够证明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了,文玉只能通过十年后季见予的反应判断两人并不是和平分手。她本来也不是要偷偷摸摸考究一段不得善终的年少感情,那个年纪,一时兴起玩玩的可能性更大,可多年后依旧保存完好的皮筋、相册,没要回来的奖牌,在季见予冷淡的世界太突兀。
刚好她去的那个插花班,陈冰老婆也在,文玉请他们一家三口吃了顿饭,不算艰难地套出一些信息。
两人的确早恋过。陈冰以为时过境迁,少年也长大了,既然文玉提,也就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感慨两人谈恋爱实在太高调,时常让他这个做班主任的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季见予,学校没理由也没能力管束这样一个天才少年,苏冷和他在一起,成绩不降反升,总之没有突破口拆散一对情投意合的少男少女。
陈冰也不想做这个罪人。
至于分手,他提得非常隐晦,文玉却也立马领悟了为什么季见予会说他不敢娶一个出轨女人的女儿,言下之意,苏冷也是背叛的角色。
文玉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多激荡,甚至觉得惊奇——苏冷能让季见予在一段感情中吃瘪。她庆幸自己没看错人,也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说到底,对小孩子的感情观还是不认可,季见予被抛弃,她这个做母亲的觉得不可思议也有些羞愤,所以婚前,她找到苏冷,生怕她不知道季见予和她分手之后在美国的“传奇爱情”。
是给她选择的机会也不错。
可苏冷反应过于平静,文玉那个时候就知道她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什么。
“老实说,我不觉得现在你们走到这个地步我的责任最大,你们两个,我都给过你们选择的机会了。可你说,娶谁都一样,有个焦显平彻底为你所用,未必不好。她说你和谁再深刻的往事,也是过去的事了。”
“是你们自己选择走到对方身边的。”
整座的城市准时准点亮起,季见予一动不动,任由光影转过几轮,总是挺拔的脊背是颓萎的,一头黑发松松垮垮在眉间散开,终于有了点生病受伤的样子。
文玉不急于把病房的灯打开,歪头认真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其实觉得他还是那个桀骜不受训的青少年,只是身高一下窜飞,“你婚后和女明星闹绯闻,我就知道你突然改变主意娶她是为了什么了。苏冷小时候那个脾性,能无动于衷,也很值得探究。可你怎么在文家人面前护着她,在我面前帮她说话的,那辆从日本运回来的防弹车,老实说我冷眼旁观就等着看你怎么栽跟头的,在同一个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