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地平线上收起最后一抹光,世界就归于黑暗了。
秦未央坐在楼顶上,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这是醒过来以后的第一个晚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都感觉无比的新鲜,就好像是此生第一次目睹一样。
在这栋楼顶可以俯瞰城中的大片区域,而此时,横竖街坊也点亮了万家灯火,他也因此可以朝更远的地方去看。
潇潇的寒风还在吹着,眼底的楼宇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甚至摸不起一点当时的感觉。
细想一下,自己也算是无家可归,那宏伟硕大的咸阳宫,也早就成了尘土,再也无从寻觅它的踪迹。
若不是自己身上这样特别的情况,他也许会像其他人一样,把书阁当成自己的家,成为一个记录者。
可每一次陷入沉睡,每一次醒来,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那样的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主动的与他们保持距离,还是自己压根就无法融入他们的氛围。而自己每一次把事情做到出自己能力之外的时候,东方记言也会尽力的帮助他。
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轻闭着双眼,阴森森的天空上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压抑的很。
那之上还乌云密布,时刻等待着下一场暴雨,而那时,自己又会怎样,他便无从得知了。
也许就在下一滴雨落下的时候,他的脚步便会停止,他也终于可以迎接自己的死亡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小串脚步声,钟离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坐了下来,手里还带着那把苗刀。
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又两眼无神的对着远处呆,一瞬间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想去安慰她,可才现自己的心理也是十分的不乐观,一时竟有些想笑。
他们两个人这样坐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安慰谁,还是合计合计一起绝望。
就这么沉默了有十多分钟,秦未央终还是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于是便问道:“你想家了吗?”
都是远离故土的人,望见那屋中暖暖的灯光,不禁让眼泪模糊了视线。
如果没有如果,或许他此时也正被包裹在这暖光之中。
钟离萱轻轻的点了点头,并没有作声。
“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刀也一起带上来呀,不觉得碍手碍脚吗?”
秦未央想了想,还是决定有什么说什么。人一旦有了话题,就容易不断的交流下去,这样也至少要比现在的情况乐观。
他记着东方记言的话,也暗自庆幸自己记住了这话。
钟离萱愣了愣神,将苗刀杵在他们二人之间,说道:“这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再有的就是怎么用这刀,我要是把它弄丢了,就连死都没有脸面了。”
“这样啊,我也差不多呢。”说着,他从自己的右侧拿起那把剑,杵在了他们二人之间,将剑一倾斜,与那苗刀搭在一起。
“不过不太一样的是,这把剑既不是留给我的,他也没教给过我什么。”
寒风呼啸向着二人袭来,这夜晚的风并不是很宁静,秦未央担心她一件棉袍不够,导致病情会加重,便再一次解下了自己的长袍,披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则有些不解的看着秦未央,眼神中便透露出了很多的疑问。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什么也不给你?”
为什么,你要帮助本来素不相识的人啊……
秦未央苦笑了一下,寒风卷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丝毫感觉。钟离萱想把棉袍还给他,也被他给拒绝了。
现在他也算是被迫成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就算那帮东洋人真的相信他不是莫恒也没什么用了,人已经得罪了。
“不,他给了我很多,也让我从没有一天去为衣食考虑过。可除此之外,我连看到他的背影都很难。”
他再一次轻闭双眼,吸了口冷气,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而后又逆转回了那深宫内院之中。
他拿起那把剑,将其高高举起,出鞘三分。一旁的楼宇之上灯光映照,这剑黑的亮。
“相传我的一位祖辈,在外打猎的时候擒获了一条黑龙,黑龙是水的象征,也对应着黑色,于是他们就认为自己是水德,也因此崇尚黑色。”
钟离萱回过头来,一时间眼中的疑惑又增多了,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又只是想起了点八九不离十的东西来,自己又不敢确定。
“我记得我听到过类似的故事,不过那只是有人杜撰的。”
“那你可就真的想错了,那条龙是真实存在的,因为这把剑便是那条黑龙的脊骨磨制成的。当年这把剑铸成之后,凡可驾驭者,便可号令天下。”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将所有目所能及的,都归入了囊中,但他能得到,却不能永远将那些留在自己手里。于是,他想长生,可是失败了,于是将那些,也就是连同这把剑,都给了预先想好了要交给的那个孩子。”
“然后呢?交给他的孩子,但又没交给你,也就是说你还有兄弟吗?”她将唐刀放倒,向着秦未央凑近了一些,仔细的盯着那把黑剑。
“对啊,好多好多兄弟呢,可是剑只有一把。最小的弟弟嫉妒心很强,他嫉妒父亲给大哥的一切,嫉妒给大哥的关照,于是就在一个关键点上动了手脚,抢走了他交给大哥的一切,连同那把剑。”
他的眼神迷离起来,透过寂黑的夜,她看到秦莲的眼中充斥着恨意,可那眼神又转瞬即逝,变做了无力与哀伤。
“因为害怕别人也学着他去抢,他就把我们都杀了,一个接着一个,连大哥都没有放过。只不过他也只是个孩子,手太小了,拿不住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于是很快,那大半生的心血,便在他手中崩塌了。”
听到这里,钟离萱心里也明白的八九不离十了,而她也不禁惊讶起来,可却又一时语无伦次。
“哦,原来你是……”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吹走了后半段话语。
秦未央微笑着看着她,将剑收了回来,一只手轻轻的拂在上面。
过去皆是序章,而那些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一切的一切,对他也都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这是我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他的嘴角勉强的咧起一丝微笑。
“我并不认为我能驾驭得了它,也只是在想,这曾是我们的一切,我只要好好地留住它,不要再把它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