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对大明的威胁更大:是华南沿海的欧洲商人和日本商人?还是北部边界上的蒙古、女真战士?
在是否招募红毛夷北上对抗建奴这个问题上,卢兆龙与徐光启爆激烈争论。
要让崇祯相信自己的观点,唯一办法就是让徐光启在皇上面前失宠。
“何事外招远夷,贻忧内地,使之窥我虚实,熟我情形,更笑我天朝之无人也。”
若让“此异类”三百人,“跃马持刀,弯弓挟矢于帝都之内”,那景象思之就令人不安,允实不宜。
将大明之安危交在红毛夷手中,实是离经叛道,违背祖制。
最后,他将其矛头指向徐光启的命门——信仰天主教——以对徐光启做人身攻击,强化自己要求的正当性。
“澳夷专习天主教”,“其说幽渺,最易惑世诬民。”此外,他提及基督“邪教”已在大明几个地方出现的例子。
这项指控的用意不只在忧心三百名葡兵会有何等不当的行为,还在对于外国人会如何腐化大明的核心信念,表达了更深层的焦虑。
京畿地区已有白莲教活跃,白莲教一度在北京城内煽起暴动。难道天主教信众就不会闹出同样的乱子?
“(臣)不识世间有天主一教”,卢兆龙坚定地表示,想知道皇上为何会听像徐光启这样爱天主教义更甚于儒家学说之人的话。“又(徐光启)鳃鳃然为澳夷计保全,谋久远,何其深且切乎?”
……
在一系列复杂的政治斗争后,以徐光启为的“天主教派”官员在朝廷失势,这也成为登州之变孙元化被处死的根本原因。
“伯父,您对大明朝局有何高论?”
唐恩城眯着眼睛,折扇放在一旁。
却听王徵悠悠然道:“十五年来,圣天子赏罚失当,致有今日败局。”
孙世瑞请教道:“流贼肆掠中原,建奴三番五次入关劫掠,国家败坏已极,伯父有何谋划?”
王徵喟然长叹:“武备必先练兵,练兵必先选将,选将必先择贤督、抚,择贤督、抚必先吏、兵二部得人。”
“宋朝人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可是放眼我大明朝,两百年间除了海瑞几人,鲜有不惜死不爱财的,如今大厦已倾,积重难返,早已无力回天了。”
孙世瑞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是失望至极,想到自己这次“三顾茅庐”算是白费力气,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众人在王家吃了顿略显寒酸的家宴,又聊了些大明天主教趣闻,时候不早,孙世瑞起身辞行。
王徵亲自送众人出了客厅,孙世瑞恭恭敬敬向王伯父行礼告别。
唐恩城一脸坏笑看着孙世瑞,张二虎在旁道:
“公子,我还没吃饱。”
孙世瑞作势要打二虎:“吃!吃!吃!只知道吃!”
唐恩城还要说话,三人身后忽然传来王徵沙哑声音:
“贤侄请留步!”
孙世瑞回过头,王徵带着儿子已经追了出来,王永春手里捧一个木匣子。
“我主保佑,老朽刚才想起,这里有三卷手稿,为我与卜加劳铸炮厂厂长研习火器集大成之作,凝聚毕生心血所得····”
孙世瑞停下脚步,刚才还阴沉的脸上瞬间洋溢起笑容。
“卷中所记。除红夷大炮外,还有鲁密铳、自生火铳、三眼铳、四眼铳、连子铳、神火飞鸦、万人敌、佛朗机炮、十眼铳、虎蹲炮等火器制造使用之法。”
王永春手捧着木匣,脸上露出茫然无助的表情。
王老爷子却像在交待后事,继续叮嘱道:
“这些手稿一直藏于匣中,未曾梓版,连永春都没见过。本想随我一起入土,再也不见这昏暗世界。”
他握住孙世瑞的手。
“虽寥寥数语,我观贤侄,非常人也,前途不可限量。”
孙世瑞盯着王永春手中的木匣,双眼放光,仿佛欧阳锋偷窥《九阴真经》,岳不群初见《辟邪剑谱》。
“神说:“要有光”,就拥有光。这些手稿,或是终结乱世的光,今日我将它们赠予贤侄,愿你能造福世界,上帝保佑你,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