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莺歌燕语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便传出郭老爷的怒骂:“叫魂啦!说了老爷我这几日闭关读书,不见客,你是聋了还是咋的!”
师爷急道:“老爷,黄五郎交钱了!你快出来拿个主意吧!”
“啥?”
吱呀一声,郭达跳下床,咚咚两声,跑到门口,上身只穿了件单衣,脸上脖上还有些许唇印。
“你说啥?”
他不由分说一把揪住管家衣领,惺忪睡眼瞪成了牛眼。
“黄五郎补缴十万两地租,退还两千亩上田,督师手下的人,这会儿正在黄府清点造册!”
“十万两!我的爷啊!黄五郎也舍得?你说的这是真的?”
管家示意郭老爷松一松自己。
“老爷,我喘口气!”
郭达连忙将师爷让进厢房,顾不得床上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通体。
师爷色眯眯朝那边瞟了一眼,郭老爷立即把他脑袋扭过来。
“快说!快说是咋回事!”
“今天早晨,黄老爷鼓动了几百个佃户,让他管家带头,还带了几个秀才,文武并用,两手准备,在八里铺当众和清屯的那帮人论理。”
“然后呢?”
“何管家搬出本朝准许军田转民田的例子,八里铺的田都是黄五郎他爷爷自己开垦的,按例属于私产。”
郭达呵呵一笑:“他爷爷开垦?明明是从前任指挥使手里贱价买来的。”
“对极,对极,潼关卫都知道这事儿,老爷说得对说得对···”
管家边说边偷偷又去瞟那床上两个美姬,郭老爷一巴掌扇过去。
“快说!”
管家捂着脸,继续道:“奈何那孙百户根本不听,咬定八里铺是潼关卫所田,是军田。还拿洪武朝的屯田制说事儿,两边针尖对麦芒……结果就打起了了。”
郭老爷幸灾乐祸道:“打起来了?好啊,打死了几个?”
“黄家家丁被打死三个,佃户死了两个,孙百户当时就放下狠话,再不补交佃租利息,就把黄五郎在潼关卫就地正法。”
管家惊魂甫定,气喘吁吁,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灌下去。
郭老爷怒道:“十万两!黄五郎生意都在外边,在潼关没多少地,就要给十万两!咱大明朝还有天理吗!”
管家喘了口气,语急促道:
“督师行署公文说,要从万历十五年收起,上田一两半,中田一两,另收三分的·····对,滞纳金。先交的可以减免一万多两,后交的,加倍罚,还要抓到河南充军。”
郭老爷愣了一下:“什么?滞纳金?”
“对,我也不知是个啥,应当就是利息,利滚利。”
郭老爷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乖乖啊,咱家好多地都是万历初年得来的,这要是收起来,利息不比黄五郎少!”
一口浓痰涌上来,郭达顿感头重脚轻,身子往后仰倒:
“快叫郎中!”
“别叫!省些银子!省些····”
管家连忙又是喝茶,又是扇风,忙活半天,老爷才稍缓过来。
“老爷,这样算下来,一亩地来要补交五十两。”
“不要了,西安的上田,一亩才三十两不到,这他妈简直是抢钱,比流贼还凶残!滞纳金?老子一文钱不给,看他孙传庭怎样!”
“这就修书一封给我舅,让他老人家与苏御史一道,狠狠弹劾孙传庭!弹劾他草菅人命,逼反潼关!非下狱论死不可!”
郭老爷挣扎要起身,管家生怕他再摔倒,连忙上前扶住:
“老爷,现在出不了城了,贺人龙和孙传庭是一伙的,那群丘八封锁了潼关,看样子是要兵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