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
幕僚忍不住打断道:“标兵营,两百多号人被孙百户带去了八里铺,剩余兵马被贺人龙挡在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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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有洪武祖宗之法,老夫就没有祖制么!”
“老夫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举人,论官职,比你大!唐恩城!给老夫跪下!连个功名都没有的闲人,也敢在这儿妄谈祖制!”
潼关卫西,八里铺。
“且不管地契是真是假,只说这八里铺五千亩的上田,乃是黄老爷祖上于万历十五年竭力耕耘。神宗皇帝在位时,鉴于潼关卫军户逃亡甚多,田地荒芜,张江陵为人劝农,许诺:不拘僧道流寓土着,自己开垦的田地,皆为己业(注释1)。也就是说,这块地,是黄老爷的民田,你们拿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地契,硬说这是军田!还敢收什么滞纳金,这简直是指鹿为马!好大的胆子!”
田亩连绵不绝,大片大片的小麦开始抽穗,庄稼长势喜人。
关中地区熬过了漫长的小冰河干旱期,自崇祯十二年起,连续三年风调雨顺,三秦大地终于结束了自天启初年以来赤地千里、民相食的地狱岁月。
去冬下了场大雪,惊蛰后雨水充沛,眼见得今年又是个好收成。
四月本是庄户人拔草施肥的农忙时节,然而今日八里庄田亩上却见不到一个农户身影,乌泱泱人群都涌到了驿站那边。
“督师行文又如何?孙督师好歹三甲进士,比你这落第秀才更熟知本朝典章!他老人家来了也要讲理!开口十万两,简直是无法无天!”
唐恩城被人骂做不第秀才,一下子被人揭开伤痕,顿时恼羞成怒。
“勿要多言!我等听命从事,何管事,赶紧回去让黄老爷缴钱!没有银子,可用田产抵押,也能办理借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管事转向孙世瑞,继续骂道:“还有伱这武夫,不知出关杀贼,报效国家,却在这儿和贺人龙勾结,搜刮民脂民膏!其行可诛!”
驿站旁边麦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驿站中仅存的三个驿卒,此刻靠在大门柱子上,津津有味观看这场官民争斗的好戏。
隔着一道窄窄的田埂,麦田被分为两半。
左边站着黄府家丁和佃户,为的是黄府的管家何奎;
右边站着督师麾下标兵营营兵,为是孙世瑞、唐恩城和两个本地卫所官。
远处山坡上竖着面大旗,上头写着个高字,大旗下黑压压簇拥着贺家军。
何管事身材清癯精神抖擞,站在一群佃户前面,对着孙世瑞唐恩城骂个不停。
孙世瑞回头示意部下稍安勿躁,都不要乱动。
两百二十三人排成三列,每列七十多人,手持长枪,站在孙百户身后五十米左右的空地上,静静等待命令,几个小旗已经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就上去砍人。
孙世瑞有些放心不下,再次叮嘱一番,毕竟这是大家第一次“实战”,必须要见点血。
历史上孙传庭大军在郏县败亡,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督师训练的这支新军从未参加过实战。
所以一有机会,孙世瑞就把他的兵拉上来练一练,当然,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都给老子记住了,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拼命的!待会儿冲过去,只杀前头的那几个死囚,衣服上有红点的!每个人都要上前捅一刀,扎一枪,后面那些家丁、佃户,都是黄老爷派来充数的,一个也不能给老子动,尤其不能伤到何管事。”
孙世瑞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指了指远处那个还在滔滔不绝咒骂自己的老头。
“就是站在最前头那个老头!”
叮嘱完毕,望着眼前这支还未成型的军队,最后扫视众人一番:
“都听见没有!”
“听见了!”
三个队的总器官、小旗官,又将孙百户的命令重复一遍,确保麾下每一个士兵都能听见。
接着,一声号炮响起,两百多人将队列拉开一些,长枪从竖直刺向天空变成平举,枪头指向越聚越多的人群。
几十步外的黄府管家倒是丝毫不惧,仿佛眼前这杀气腾腾的场景和他丝毫没有关系。
何管事一路旁征博引,从巡抚宣府兵部侍郎王遴(注释2)的奏疏,说到万历十五年登州卫奏报,最后引用御史左光斗的名句:有能垦种者悉与为业,毋有所问。
王遴的意思是说,现在能种田就交税好,管他是军田还是民田!不要再追查了。
所有种种,都标志着卫所制的彻底崩溃。
“连当今圣天子,都允准了大臣奏请。军屯土地,无论军种、民种,一切按照民田收税,相当于默许军田转为民田。(注释3)尔等还要无端生事,是何道理!”
军屯,由来以久。
汉武帝时朔方到令居的屯田,河西居延屯田、西域轮台屯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