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经吞噬过多少神魂,如今就有多少神魂发过来撕咬、分食它。
不知过了多久,“天道”翻滚的幅度渐渐变小,直至近乎消失。
——以“吞噬”为天赋和力量根源的“天道”,竟是死于被猎物分食。
地上尽是破碎的眼珠,随着潺潺黑水从瞳孔中流出,一些散发着淡光的魂体轻飘飘地钻出来,许多神魂脸上还带着从美梦中惊醒的恍惚。
忽然,黑水被搅动,一只手猛地从水下伸出来,吸引了神魂们的注意。
“咦,我们都是魂体,她怎么是实体?”
“她和我们不一样……我在梦里见过她,是她带我们出来的。”
“等等,她这修为还不足以飞升吧?现在修仙界新生一代都这么生猛了,修行到一半就敢手刃‘天道’?”
于是等到易玦在莫枕眠的友情帮助下艰难地爬出来,面对的就是无数神魂或好奇或赞叹的视线。
“……”易玦搭着莫枕眠的手站起来,尴尬地理了理衣角,礼貌作揖道,“见过各位前辈。”
这些神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推出一个代表来和易玦一行人对话。
这是一位面色沉稳严肃的女修,周身不威自怒的气质让易玦不禁联想到姜柏舟。
她对易玦颔首,简单几句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果不其然,她在飞升前同样是一宗门之主。
女修语气温和道:“道友可以称得上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必过于恭谨自谦,可与我们平辈相称。”
易玦没有再多推托,点点头:“道友好。”
“我们本是想知道,下界如今已过去多少岁月,又有何变化,但想来也明白是沧海桑田,就不多赘问了,”女修叹息一声,“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后辈们的天下,与我们再无关系了。”
“我能感觉到,自身的神魂残缺了一部分,道心与修为同样不再完整。”
“从‘天道’吞噬我们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吧。”女修垂下眼,眼眸中浮现无限的遗憾。
易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无措地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道友不必为我们伤神,”女修见状,微微一笑,释然道,“单就我个人而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既已证道,那也已经无怨无悔——因为我知道,我之前是坚定地走在正确的‘道’上的。”
在她身后,也有神魂附和:“是啊,我们之中谁不是活了几百几千年的,活也活够了,能以身证道已是一桩幸事。”
“只是谁能想到,所谓的‘天道’当真不仁不义,只是那样一个长满眼球的怪物呢?”
能渡劫证道之人,无一不是心思通达、心灵明澈,此刻他们说起自己谈不上愉快的飞升经历,竟也能淡淡一笔带过其中的伤痛,甚至语气含着笑意。
不过,这当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求生欲。
气氛缓和下来之后,有一神魂斟酌着字句,犹豫开口道:“不过……我们以后该何去何从呢?还能够再入轮回吗?”
此语一出,许多神魂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现在的状况,往好里说,好歹是到仙界了;往坏里说,却是魂魄有缺、肉身已毁,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
如今他们还能好端端地留在这儿交流,也都依靠着魂魄中残存的道心和修为稳定状态,但时日一久,谁也说不清他们什么时候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仙界。
再不入轮回道,再不能投身成人,甚至连自我也被泯灭。
就在这时,“商人”的声音响起:“或许在下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但需要商议。”
几个神魂们立刻惊喜地飘过来:“和我们商量?现在就行啊!”
“抱歉,你们权限不够,”“商人”毫不留情面地回答,“只有特殊个体‘易玦’能与碑直接对话。”
神魂们不明白“权限”和“碑”具体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们理解“商人”的话中之意。
他们聚在一起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虽然有部分“这家伙谁啊,靠得住吗”的异议,但最后还是达成一致,纷纷远离了此地,留易玦和她的傀儡们留在原地。
易玦走到仙界中心,那高耸得顶天立地的碑前,手掌轻轻贴上碑身,笑道:“好久不见。”
“商人”从易玦身边离开,缺失的一角迫不及待地回归了碑,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瞬间,碑身散发出柔和的金光,一个又一个玄妙深奥的符号浮现出来,像是一股股融着微光的溪流,不断在碑身上流淌。
“……好久不见。”碑没有人的情绪,但随着天地间生命的涌现,祂似乎也理解了一些人性,缓缓模仿着回复易玦。
“你把我定义成特殊个体,是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一起创造了这个世界,”碑平板无波地回答,“在最初,我以你给我带来的许多故事作为蓝本,编写了种族、生命,甚至是命运。”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这个世界还需要十万年、百万年……多得多的时间,才能真正、完整地诞生。”
易玦怔了怔,随后轻笑起来。
真是一个闭环啊,失忆的她由于这个世界的特征和事物,笃定了自己是穿书;
殊不知,这个世界之所以和《指尖山河》这么相似,或许就是因为她曾经在世界之初给碑提供了信息。
解开这个谜题,易玦立刻提起了那些受“天道”所害的神魂:“他们神魂不全,还能够入轮回吗?”
“可以,”碑回答,“如果没有变数,他们的命运本就应该得道成仙。现在变数已除,他们自然会回归正常的命运——转世为人,踏上道途,经历磨炼,最后渡劫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