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在沙墙上的人动作一滞,似乎也知道这次不再有走入海里的希望,眼睛彻底一翻,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就有修士惊惶地高喊一句:“你们看看你们的同门人数还对不对——我这边怎么少了两个人?!”
于是众人又是安顿昏睡过去的凡人,又是连忙和熟人聚在一起清点人数,忙碌了一整夜。
直到海平面尽头,一轮赤红的朝阳升起,染尽红霞万朵,霞光照亮众人或是茫然,或是严肃,或是疲倦的面容。
这兵荒马乱的夜晚才终于落下帷幕。
海岸上渐渐安静下来,易玦找到姜柏云,问道:“夜里那些‘少了几个’的道友,是出了什么事?”
姜柏云叹息一声,虽身体不至于因为熬夜而疲劳,可精神上却难免有些倦怠了:“是有些修为低微、心智不坚的修士,他们同样着了道,混在普通人堆里一起往海里走——幸好他们攻击力不强,才没有惹出大乱。”
“如今人都找到了,有惊无险,”姜柏云委婉地说,“我会考虑把他们送回宗门,以坐镇后方为主。”
“人没事就好,如此一遭其实也有好处,至少应当没有人再会放松警惕,懈怠行事了。”易玦只能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
两人正对话之间,有弟子慌慌忙忙地靠近,喘了一口气,禀告道:“大长老,他们……他们现在醒了,是否要去问问情况?”
姜柏云闻言,眉宇微蹙,面容凝重地向弟子点点头:“劳烦你带路吧。”
怒海惊涛(7)
出乎意料的,最先清醒过来的人居然不是修士,而是个别体魄强健的年轻渔人。
易玦和姜柏云赶到时,江娘子已经被医修搀扶着坐起了身,脸色苍白,仍然惊魂未定。
见到两人时,她慢了半拍,方才缓缓点头问好:“见过两位仙师……”
轻言细语地安抚她两句,姜柏云赞叹一声:“你意志坚定,心性成熟,若是志在历练修行,应当也是一块不错的料子。”
“仙师谬赞了,”江娘子受宠若惊地挺直了腰板,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很快消沉下去,“但若是修行之人要面对那样可怖的鬼神,那我还是没这个能耐的……这与我往日征服过的疾风、惊涛和怒海都不同,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易玦神情严肃:“不知江娘子能否和我们说一说,你们半夜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已故的亲娘,”江娘子垂下眼,眼神恍惚,“她拉着我的手,一边像以前一样温温柔柔地唤着我,一边带着我向前走……”
“我最后的印象,就是回过神后,发觉脚下踩着潮湿的沙粒,周围还围着许多人。我心知有些不对劲,但来不及多想,就昏睡过去。”
“等再醒来,我就躺在这医庐的塌上了。”说着,江娘子撸起袖口,抹了把额头沁出的冷汗。
接着,易玦又去问了那几个不慎中招的修士,他们的神识经过灵气锤炼和打磨,与普通人有所不同,而且是中途才逐渐失去理智的,易玦期待能从他们口中观察到独特的事物。
“我当时和同门一起,试着拉住那些梦魇似的凡人,但是后来靠近了大海,就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有的修士大概是自觉丢人,埋着头,说话声音闷闷的。
易玦考虑到对方的情绪,沉默一会儿,待他渐渐平静下来,才继续问:“是怎样的声音?”
“很难形容,飘飘忽忽的,像是被风轻轻吹过来,却丝丝缕缕萦绕着耳畔,在不知不觉中侵占了神智。”
另外有一个修士修文心之道,遣词造句都有些文绉绉的,她颇为诗情画意地形容:“仿佛海风带来了——已逝之人的呼唤。”
已逝之人的呼唤……
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词句,易玦联想到“天道”暗地里吞噬逝者神魂,并能够根据得到的“食物”的部分记忆进行模仿的行为,感到一阵不安。
“它”不会是想以逝者为诱饵,以生者对逝者心存的思念与爱为鱼线,收割更多生灵吧……
这种歹毒的畜生,究竟有什么资格端坐在九天之上,被尊为“天道”的?
易玦嘲讽一笑,提醒姜柏云、天音尊者等大能提高戒备,加强对海岸的监视和防卫。
后续几个夜晚,接连有人陷入梦魇,不可控制地疯狂奔向大海,但都被早有防备的修士们挡住。
甚至那些常年生活在海边的村民们,也自发组成巡逻小队。其中有些人经历过梦魇之后便不敢安睡,每天只睡个一两时辰,就要让旁人把他们摇醒,如此间歇性地休息,几天下来脸色憔悴不少。
“天道”迟迟没有等到“它”的食物,大海如同发怒了一般,一层层雪山般洁白的海浪咆哮着奔涌,天色同样暗沉下来,阴云黑压压、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头顶上。
易玦时而仰起头,观察一下天色,猜测“天道”应该按捺不了几天就要有大动作了。
果然,三天之后。
几只海鸥如往常一样,展翅盘旋在海面上,没有预料到不幸的到来。
它们已经好些天没有饱餐一顿了,饥饿让它们白色的羽毛略失光泽,贴在干瘪瘪的身躯上,腹中的空荡催促它们焦急地觅食。
忽然,海面下一道掠过的白影吸引了它们的注意,于是几只海鸥低飞,俯身靠近海面。
“唰——”
是什么东西飞快破水而出的声音,随之海鸥喉中溢出嘶哑的哀鸣,几根结构形如手骨的白骨穿出海面,狠狠贯穿几只海鸥的身躯,将之拖下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