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腥味的来源，是院子里几口大缸，揭开缸口的木盖子，里面都是腐烂的死鱼。
那些鱼木讷无神的眼睛望向上空，许多鱼都腐烂得露出半截白骨了，残破的鱼尾浸在浑浊的水里，让易玦看着就有点头皮发麻：“烂成这样的鱼……他是怎么吃得下的？居然还放在缸里打算存起来，日后慢慢吃？”
简柒在海边待的时间更长，更加了解这附近居民的习俗，一眼便看出不对劲：“如果是储存这些鱼作为食物，不可能往里面加这么多海水……”
说着，她弯下腰，指着角落里的几只死虾：“你看，他还朝缸里加虾、碎肉和藻类，看着倒像是要把这些死鱼当成活物来养。”
饶是易玦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也不免惊愕，这也太奇怪了，谁会养着死的东西？
沉吟片刻，易玦提出猜想：“江娘子说过，这些鱼一开始在他们眼里就是活的，那么会不会……在李三看来，这些始终都是活鱼？”
那么他把这些鱼拖回家，藏得严严实实也可以理解了。
李三或许是认为江娘子看走了眼误认为鱼死了，让他白捡了一个大便宜，所以表面上顺着其余人“死鱼”的说法说下去，生怕江娘子要拿回本属于她的那一半。
李三暗自得意窃喜，却不知他只是自作聪明，那些鱼是真的已经死了、腐烂了，只有他被妖物迷了眼，日日吃这些腐肉……
但问题又来了，这些鱼为什么会变得异常？
难道，和“天道”神念中即将在大海中复苏的使者有关？到底会是什么怪物呢……
易玦眉眼微沉，神识细细扫过那些死鱼，果然有所发现：“这些鱼的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神识扫过时，可以明显看到一团富含妖力的残渣在鱼腹里，在堆积如山的海鱼残骸中，这些浓烈的妖力简直显眼得像是一堆灰烬中未熄灭的火星。
附身在简柒身上的顾溟海忽地发话了，有些沧桑沙哑的声音凭空响起：“我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况，当时正闹饥荒，有一只大妖走回入魔，被修士一剑杀死，尸体掉进江河。”
“后来，那大妖的尸体被潮水冲刷上岸，正好被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发现。饥饿的驱使下，他们分食了那具尸体。”
“高浓度的妖力堆积在他们体内，重则当日经脉破裂、爆体而亡，轻则自身被妖力异化，身上长出所食妖族的特征，真正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就像你们见到的李三一样。”
“不过也有点奇怪，”顾溟海的语气中透出些疑惑，“为何鱼腹中的妖力会主动制造幻觉？就好像背后有妖物操纵一般……”
“像是在主动引诱人吃下他们。”易玦接话，神情严肃。
不知道这次“天道”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简柒很快联想到最近海潮的异样，目光投向远处大海的方向：“莫非近日普通海妖绝迹，也是将有厉害的妖孽出没？”
“很有这个可能。”
接着，易玦省略去有关“天道”和重生之人的细节，重点提醒他们提高警惕，注意海岸沿线。
又在屋内上上下下搜查了一圈，再没有其他收获。
几人离开李三的住处，心里各有各的忧虑，一时间气氛凝重。
恰好看见几个年轻人背着捕鱼的工具，嘻嘻哈哈地向海边走，简柒叫住他们：“你们还敢出海捕鱼？”
年轻人收敛起笑容，嗫嚅着回答：“总要生活的嘛……”
他的同伴胆子更大，直言不讳：“而且李三出事中邪，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之后小心些不就好了？”
“你们做足准备，不许在海上喝酒胡闹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村长婆婆挥挥手，示意年轻人先离开，随后向易玦等人解释道，“也请各位仙师理解，我们不是不把安全当回事，只是……”
村长攥住衣角，面色难堪：“只是今年我们这片儿确实收成不好，往日打捞两日就能满载的船，今年需要等个四五天，才能勉强把船舱填满。”
“以前这个时候，我们这附近的海域会有青绦鱼洄游，本来还希望能趁这个机会收获一番，可没想到今年的青绦鱼都见不着影子。”
“大伙儿都要坐吃山空了，只能出海啊……”村长低着头叹气，脊背又向下佝偻了几分。
现在易玦已经十成十确定极光海出问题了。
她安慰村长几句，就先在村中住下了，每天都早出晚归，去海域上探查异样，还要兼顾解决李三的状况。
李三虽然日积月累妖气入体，经脉内妖力紊乱，但好在被及时发现，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易玦慢慢用灵力驱逐妖力，为他梳理修复体内脉络，再把他身上不属于人族的特征剔除，就能让他恢复个七七八八，回归正常生活。
村民们都知道易仙师停留此地，是为了庇护他们免于灾祸，于是态度愈发热情好客，对易玦、简柒二人极为尊敬。
时间就如此平淡地流逝。
期间，附近村落又有不少人因为吃了海里的鱼，身体出现异象，易玦和简柒两人逐渐分身乏术，来不及应对。
幸好，易玦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
“北域极光海将有大难。”
姜柏云刚刚爬上侍剑峰山顶，还没来得喘口气，就听见她家师尊淡淡开口。
今天星浔坐在雪地中一块山岩上，姜柏云站在下面仰头，就看见糖霜似的细雪落在她低垂的眉眼间。
兼之星浔的气息绵长有力，好似山间回旋的裹着雪的风，整个人静坐雪中不动时，就如同是这山、这雪的一部分，显出无边的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