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四周长满野草,墙角阴凉处还挂着一张张落满灰尘的蛛网,显然是久无人居住打理,可门前台阶上却没有多少灰尘,易玦远远地凝神一看,隐约能辨认出浅浅的脚印痕迹。
这里应该就是那些“重生之人”的集会地点了。
陆贤在门前犹豫一下,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许久才抬起手敲了几下门。
敲四下,停一停,又敲两下,再停顿,最后敲三下。
对暗号一般地敲完,门才从内打开,陆贤怕被人瞧见,飞快地从门缝中窜了进去。
易玦若有所思,记下他敲门的规律。
在外面等待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有几人进去。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易玦掌心间显现出几缕血红的丝线——那是傀儡线,易玦自从练刀之后就有些疏于研究傀儡术了,但短暂地利用傀儡线操纵他人,将其化为她的耳目还是可以做到的。
易玦警惕屋内或许有修士,生怕亲身靠近混入会打草惊蛇,于是打算改用更加隐秘的傀儡线。
在易玦的操纵下,几股傀儡线像是灵活的红蛇,悄无声息地蹿上几人的后背,融入他们的心神中。
傀儡线潜伏期间,他们不会感到任何不适,更不会意识到,自己的所见所闻正映入另一双眼睛里,甚至他们心头陡然产生的想法和决定都可能受易玦影响。
易玦闭上眼,顺着她与傀儡线之间的联系,看到了室内的情景。
破旧的小屋中,昏暗摇曳的烛火洒下,照亮一方角落,室内大概聚集了八、九个人。
其中大部分人是修为不高的修士,身份有散修和世家宗门的杂役弟子;只有两人境界稍微高些,地位隐隐高旁人一头,看穿着应该是正式拜师入门的内门弟子。
陆贤等人差不多齐了,就迫不及待开口:“你们肯定也看到了吧,前不久居然有人成功飞升了……怎么会这样?这和我们知道的未来完全不一样!”
在他们所见的未来里,直到仙人降世普度众生,才逐渐有人能够得道升天——而在此之前,仙缘断绝。
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渡劫飞升的修士!
怎么会这样呢……
这些日子,陆贤一直恍恍惚惚地思考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结论:“会不会……我们以为的未来,其实是虚假的?”
顶着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陆贤本就不甚坚定的语气渐渐弱下去,艰难t地说完后,他就缩着脖子,不敢再出声了。
一个内门弟子瞪了他一眼,语气轻蔑:“所以你觉得,是我们所有人都发了疯,见到了相似的未来?”
可是,能够伪造记忆的手段也有很多,哪怕陆贤的修为几近于无,也略有耳闻啊……
张了张嘴,陆贤还是把都冲到嗓子眼儿的话咽了下去,没有吭声。
另一个内门弟子神色更加冷静,她思忖片刻,打圆场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老实说,我其实并不在乎真假。”
“根据这些记忆,我确实能够先人一步,实实在在地抓住许多机缘,这就足够了。”她淡淡地说。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唯有陆贤在心中苦笑。
他们是拿到好处了,自然愿意相信或者支持“重生”一说,但陆贤每天战战兢兢侍奉的金一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那个精明到极点的女人,指尖漏不出半点多余的好处给陆贤,让他的“重生”体验感极差。
于是陆贤心里已经想尽快走了,面上却仍然带着笑意,无形地催促道:“不知这次召集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内门弟子先是谨慎地展开神识,扫了一圈,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然后开口道:“仙人前日降下神念,让我们前往北域的极光海,将有祂的使者从海中复苏,需要我们前去接应。”
“原来是这样。”一人笑着点点头。
去北域?
陆贤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
那他能用什么理由,说服金一首放他远走北域?
如果金一首直接把他扫地出门,那他这些日子勤勤恳恳伺候她的功夫不都付之东流了?
他正在斟酌语句,盘算着怎样拒绝这个提议更好,却听又有一人用含笑的语气说:“原来是这样。”
这人点头、微笑的弧度,居然都和前一个人一模一样,在光线昏暗的室内透出诡谲感。
“你们——”两个领头的内门弟子也察觉出不对劲来,皱起眉,视线来回打量着两人。
却见剩下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地扯着嘴角微笑,用同样的速度和幅度点点头,像是被人操纵的木偶一般: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
两个内门目露惊色,他们猛然起身,想要立即离开这里,四肢却开始不听使唤,手肘抬在半空,姿势僵硬而古怪。
陆贤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突变,只觉得这个姿势十分眼熟,好像,好像……
好像是街边给小孩表演的傀儡戏,那一只只傀儡的手肘、手腕被丝线紧紧缚住,丝线向上提起时,它们木头做的四肢也正是这般僵硬地悬在半空!
陆贤惊恐地瞪大眼睛,也想要夺门而出,却发现自己也是一样……
这下他看见了,是一根根猩红如染血的傀儡线,像是巨网似的兜头盖下,它们如蛇一般缠绕住他的四肢,操纵着自上而下的每一个关节。
丝线的每一丝颤动,对他而言都是不可抵抗的指令,哪怕他在心底哀嚎、祈求,用尽全力挣扎,也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操纵。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