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时师尊脸上的表情是轻松的、舒畅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惊诧、痛苦和悔恨。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人人向往的仙界化为一处死城，甚至没有一个渡劫前辈能够招架？
师尊临死前，又在悔恨什么呢？
师尊会不会是在悔恨，早早与她定下了来仙界的约定？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所有修士终其一生追求的，她一直坚定地走向的，就是这样无声无息死在这里的结局？
巨大落差之下，女修的道心开始出现剧烈的动摇，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几乎要失去寻找真相、躲避危险的力气。
“滋，滋……”
就在这时，一阵滑腻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带着粘液，在狭小的通道内滚动。
先是首位上的干尸，眼眶中骨碌碌滚出一只眼球，瞳孔深处流淌出粘稠的恶意。
接着，无数眼球从席内尸首的眼睛、耳朵、口中、衣襟下钻出，有些眼球与人族的眼睛无异，有些则有着蛇虎豺狼的野兽瞳孔，阴冷冷地视线汇聚到女修一人身上。
呢喃声纷杂凌乱地钻入她的脑海：
「好饿好饿……食物，终于有食物了。」
「闻起来好香，好久没有吃过飞升者的血肉了，滋味比那些蝼蚁美味多了……」
「修为不错，我已经能嗅见她皮肤下灵气浓郁的香味了嘻嘻。」
像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同时在女修耳边喋喋不休，声线交迭，蚊蝇似的嗡嗡作响，震得女修原本就有些不稳的道心愈发混乱。
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逃脱，于是她脚尖点地，瞬息间腾空而起，飞跃至千里之外。
可是映入她眼帘的，永远都是死寂无人的废墟，坍塌的楼宇，颓败的高墙，所经之处，寸草不生，人迹灭绝。
女修越看越是心惊，她简直无法想象，她之前所见的那些眼球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她甚至尝试有没有办法回人间，然而根本找不到出去的通道，连逃亡都像是被困在重重蛛网中的飞蛾，拼命挣扎也只能在蜘蛛的步足下打转。
就算是飞升大能，这样一刻不停歇地向前、向前，也难免感到疲惫，更何况女修初至上界，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只能咬紧牙关，拼着不甘的一口气逃亡。
她在身后，千千万万数不清的眼t球从废墟底下的各个角落冒出来，争相追赶着眼前的猎物，许多眼球身上还垂挂着黑色的粘液。
远远望去，一大片黑白相间的潮水朝着女修滚滚涌来，如蝗虫过境，也像是一大群饥饿已久的恶犬正在追捕来之不易的猎物，密密麻麻的样子令人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僵持许久之后，女修逐渐显现出力不从心的状态，道心经过动摇，以及逃跑时不管不顾地催动灵力，出现一道道浅浅的裂纹横亘起上，让女修的嘴角间溢出几滴鲜血。
蕴含着修士灵力的心血滴落在地面，不一会儿就被紧追其后的眼球吞没，不放过分毫地舔舐干净。
最终，尘埃落定。
女修被一只眼球缠上，滚圆的怪物顺着她的衣袍攀爬到脖颈后，一口咬下。
紧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女修如同翅膀被撕裂的白飞蛾，彻底坠入涌动的眼球海中。
眼球们争先恐后地聚集上去，把她淹没。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一阵恐怖的声响，像是骨头被生生啃断、嚼碎：“咯吱——咯吱……”
不知过了多久，血腥味逐渐散去，眼球们三三两两散开。
「呼，好吃，」眼球中心的瞳孔餍足地眯成一条细缝，「终于感觉不那么虚弱了……」
沉默一下，它们似乎又想到什么，感到愤怒起来：「人间、都是人间有人屡屡坏我好事，与我作对！」
「分身折损了，香火变少了，越来越饿了……」它们忿忿不平地低吼起来，声音因提高音调而变得尖利起来，回荡在仙界层层迭迭的残垣断壁之上。
「莫枕眠、边迟月、星浔，一个又一个的。」
它一字一顿的，语气阴冷：“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其余眼球也相继附和着，充满恶意的目光投向仙界之外。
溯游而上（6）
渡劫天雷的紫光同样倒映在了易玦眼眸中，她凝望天际许久，直到劫云散去，天空再度恢复晴朗。
她认出了渡劫之人，正是曾在魔界与她的傀儡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修，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飞升了。
可惜……没来得及阻止。
以易玦对“天道”的了解，这些时日它刚刚被梵音宫一役重创，又接连被她和弥除掉不少布置在人间的棋子，让它用来恢复己身的香火越来越少，现在正是它最为饥肠辘辘的时候。
在这个关头，那位修士飞升至上界，简直无异于羊入虎口，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回神啦，”在易玦对面，金一首为自己斟酒一杯，在放下酒壶时故意加重几分力道，企图用壶底与桌面敲击摩擦的声响吸引回易玦的注意，“很少见到你这副表情，看着平淡，却恨不得将敌人除之而后快的样子。”
说着，金一首联想到什么，轻笑一声，随口道：“你倒是与邀月宫那位仙尊有几分相似，你们的杀意都是隐而不发的。”
易玦最近一路游历，一路行侠仗义，恰好途经昆仑，偶遇到带着随从侍卫出门走动的金一首，便被她豪气地邀请到当地最昂贵奢华的酒楼叙旧。
不过还没动几下筷子，就听闻窗外雷声大作，隆隆的巨响携着无限威能，引得楼下喧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