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高兴之余,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仍然没有生命,甚至没有水,没有日月星辰,天地间唯一的光线仍然来自矗立在中心的碑。
于是她去地上睡了一晚,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回到碑身前继续尝试不同符号、笔画的结合。
或许是由于「易玦」穿越前不久,还在看一篇名为《指尖山河》的仙侠群像小说,她在这片黑暗的空间里发呆休息时,也时不时想起那本书里描绘的修仙世界。
里面有御剑飞行的人族修士,翱翔于天的凤凰,潜在渊中的妖蛟……
想着想着,在「易玦」一次发呆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龙的形状——这条小龙简笔画留在石碑上,然后从中飞了出来,成为这个世界孕育的第一个智慧生物。
祂怒目圆睁间,天边升起日与月,吞吐龙息间,聚集起乌云降下骤雨,在地面上汇成大大小小的河流。
所以「易玦」根据穿越前看过的远古神话,为祂取名“烛龙”。
在烛龙之后,碑像是一台丰富了数据库的计算机,理解了“活物”的概念。
一个又一个字符不用「易玦」动手,也自动浮现在碑身上,碑开始有条不紊地创造出更多生灵。
虽然只是普通人,但「易玦」对着一堆文字看得久了,仿佛能隐隐体会到碑的意思,她见证着生灵的诞生,有时也会提出点建议,手动删改一些文字。
有时候,她改变的文字也能保留下来,似乎是碑认可了她制定的规则;
不过更多的时候,碑上的字任由她写写画画也纹丝不动,应该是她的想法未经过碑的“审核批准”。
随着生命的诞生,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在原本空荡死寂的天地间,「易玦」看着浑身燃烧烈火的凤凰盘旋在天边,看着地面上冒出绿芽,铺成柔软的草地,看着树木拔地而起……
不过那些生灵都无法看见「易玦」,她时而梳理着凤凰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时而坐在异兽之间听他们之间的交流,时而坐在树梢上,却又像一阵掠过枝头的清风,吹过了,也无人发觉。
自始至终像是不曾存在。
只有烛龙,或许是由于祂本身的特殊性,祂倒是能够看见「易玦」的身影,甚至在幼年期懵懵懂懂地叫她“母亲”。
但孩子总要长大的,在烛龙成长之后,祂对「易玦」的依赖性逐渐褪去,最后离开这里,带着祂的眷属去往远方。
「易玦」在旁人的欢笑中,再度感到孤独,想要真实存在着,想要与其它事物产生互动——这样的执念不断放大。
终于,在碑即将编写出代表海洋的异兽时,「易玦」最后一次动手写下文字。
但是她的指尖一离开碑,那行文字就消失了。
强烈的不甘占据心头,「易玦」一遍遍地写下那行字,又看见那行字被一遍遍抹除,碑身上始终整洁如新。
「易玦」几乎感到绝望,她流出一行眼泪,嗓音颤抖着说:“《山海经》中有传闻,见夫诸则大水至,这与海洋也并非毫无关系吧?我只想要一个身份,一个能够真实活着的身份……”
碑始终沉默。
她自己也觉得可笑,情急之下她居然尝试和一个不会说话的死物——或者说“规则”对话。
就在「易玦」心灰意冷地放下手时,一个机械般不分性别的声音响起:“您在创世进程中已积累十万功德值,开通一定权限,请问是否全部兑换?”
功德值……「易玦」惊愕地想,是因为她的眼泪化成了第一个字符,之后也参与到了不少生灵的编写中吗?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答应下来:“我换。”
那或许是日月星辰般无情无欲的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对话。
祂难得破例了:“兑换成功。”
“欢迎您真正来到这个世界。”
从这一刻起,「易玦」才真正地从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游魂,踏进这方初生的天地。
……
邺烛睁开眼,光线透过重重枝叶照在他脸上,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想起来“邺烛”这个名字的来历,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原来「易玦」最初向白龙介绍的,是:“我的名字是易玦。”
“名字是什么?”小白龙亲亲热热地缠上来,好奇发问,“你不是夫诸吗?”
“名字就是……称呼一个人、不,妖的方式,记录了他们最初来到这世上的时刻,是定位心之所在的锚点。”
“哦,”小白龙似懂非懂,用尾巴尖指了指自己,“所以,我叫白龙?”
“……”「易玦」本想反驳,但想起刻在碑身上的、能在法则中与白龙勾连的,还真是只有这两个字,于是叹了口气,“我还是叫你小白吧。”
小白龙用还没长出棱角的龙角,蹭了蹭双生子的脸颊,笨拙地尝试复读出对方的“名字”:“一、耶、菊?”
“是易玦。”
“耶迥!”
“……是易玦。”易玦无奈地多次纠正,然而古妖语的读音方式和汉语相差甚远,小白龙一直口齿不清。
最后小白龙笃定地点点头:“邺烛!”
「易玦」对上她认真的眼神,还是妥协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对对,是邺烛。”
从记忆中脱离,邺烛低下头抚摸着手腕间的白骨手串,哭笑不得地嗔怪一声:“口齿不清的笨蛋……”
但很快,那抹微笑就隐去了。
再也不会有人含糊不清地叫错她的名字,却还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