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影子!
可张生还没来得及提起嘴角,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发寒。
一、二……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又数了一遍。
一个影子、两个影子……
除了他之外,屋内一共有三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影子?
根据几人坐下的位置,没有影子的那个“人”是——
张生正在思索,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吓得浑身一颤,一动也不敢动,只用余光瞧见,李呈不知何时竟凑得离他很近、很近……
李呈的脸几乎要凑到他的肩膀上、贴住他神情僵硬的侧脸,说话间的吐息冰凉,仿佛屋外雨夜的寒风,在张生耳旁嗖嗖刮过:
“张生,你在看什么?”李呈笑嘻嘻地问,似乎只是出于好奇。
在张生惊恐地甩开他的手臂之前,李呈已经自然地收回手,直起身子,和张生拉开正常的距离。
他的笑容落入张生眼瞳中,分明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模样,可那勾起的嘴角、弯出清浅褶皱的眼角……都让张生感到头皮发麻,万分陌生。
或许是看张生迟迟没有回应,李呈笑意微敛,眉梢间挑着狐疑:“张生?你小子怎么了?刚刚看什么看着魔了?”
偷偷把止不住颤抖的手握拳、藏在身后,张生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没、没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卷着冷雨的夜风撞在寺庙门窗上,发出的“吱呀”声响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显得异常刺耳。
另一个书生见状,连忙打圆场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张生,他就这性子!有时候稀里古怪的哈哈……”
“也是,”李呈顺着对方递的台阶下,笑了几声,转移话题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私塾里,张生也是……”
两人的谈笑声在张生耳边响起,但张生挤不出半分笑意,他觉得像是有一层膜把他密不透风地裹住了,外界的欢快与他隔着一层厚实的壁障,唯有惊惧带来的窒息感不断收缩,攥住他的心脏。
他再次望向墙边,却发觉此刻影子又变回了三个。
……是他之前太紧张,看错了吗?
可算术算账一向是张生的拿手好戏,区区三个影子,他又怎会数不清楚?
所以……或许真的已经有妖鬼,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寺庙里,甚至混入了他们几人之中。
张生心情沉重,眼睛死死地盯住墙边,眼瞳呆滞刻板地跟着摇晃的影子移动,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
“别太紧张,”易道君似乎看穿了他忐忑的内心,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似在安抚他,“先睡吧。”
“对,还有三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明天雨停我们还要赶路呢,大家先睡觉!”李呈积极赞同道。
两个书生枕着行囊布袋,逐一睡下,易玦则维持着坐姿,闭目养神。
张生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明明不敢入睡,但听着屋外不停歇的风雨声,一直紧绷的精神还是缓缓松懈了下来,让他不知不觉地沉入梦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闭上眼片刻之后,屋外狂风大作。
阴冷的风顺着门缝、窗户渗进屋内,一直从正门吹到堆满杂物的后堂,随之而来的是雨天山野特有的土腥味,潮湿地、黏腻地在屋内蔓延开来。
“呼——呼——”
风呜呜地吹着,一声又一声,恍若某种生物沉重的呼吸。
火堆在这阵风中低伏下身,忽明忽灭,最终被灌着冷雨的阴风浇灭,只见一缕青烟过后,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笼罩住睡梦中的几人,唯独易玦在火熄灭的剎那间,无声地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雨庙斩龙(3)
屋外的雨仍淅淅沥沥下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猛地灌入张生微微敞开的衣襟,寒意顺着脊背向下蔓延,浸入肌肤内里。
冻得一哆嗦,张生瞬间惊醒,一睁眼便只见到茫茫黑暗,他们面前的火堆早已熄灭,寺庙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在夜风中吱呀作响的破旧窗户边缘,透进来幽微的光影,隐约可见屋外树影婆娑,摇晃的枝丫时不时抽打到窗户前,张牙舞爪,每一下都仿佛直接抽打在张生的心上,让他不禁感到心惊肉跳的。
蜷缩着身子,张生茫然地睁着眼,等双目终于适应这昏暗的环境,他才发觉身边空空荡荡,寻不见两个友人的踪影。
他向旁边地上摸索片刻,确认李呈两人的行囊都还好端端地躺在地上,只是地面一片冰冷,人大概是已经离去很久了。
张生不得不眯着眼睛打量四周,最后望向熄灭的火堆对面——自称姓易的陌生人仍然端正地坐在那儿,姿态稳若磐石,似乎正在闭t目养神。
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好!
张生立刻松了一口气,心底浮现出如同双脚踏上实地一般的安全感。
张生像是抓住了一根希望的稻草,声音难掩惶惶地问道:“易道君,您可知道另外两人去了何处?怎么……一觉醒来,就都不见了?”
闻言,易玦睁开双目,哪怕在黑暗的环境中,张生也能瞧见她黑亮的双眸,亮若寒星,让张生在与她对视时不禁屏息凝神。
她静静地凝视张生一会儿,就在张生开始怀疑自己浑身上下是否有哪里不妥时,她才答非所问道:“你无需忧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
张生焦虑地望向窗外,可他们究竟到哪儿去了呢?或者说,在这样下着大雨的荒山野岭,他们大半夜的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