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出声的少女身着枣红缕金祥云纹春衫,高高束着利落的马尾辫,看模样不过双九年华,一双狐貍眼狡黠灵动,明眸善睐。
她眉宇间有股各外热烈夺目的气韵,硬生生压过身上鲜艳的色彩,让人第一时间忽略衣装,注意到她本人的风采。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星浔脸上保持着微微笑意,语气真诚地问道。
少女挠了挠头,俏皮地眨眨眼:“其实我刚刚也不确定,不过今日会莅临秘境、修为连我都望不见深浅的修士可不多——虽然在师尊您眼里,徒儿我一向不务正业,但在外界,我也算是实力不错的人物了。”
“况且您的气质和习惯还是没变,徒儿一眼就能认出您!”
“原来是这样。”星浔温柔地笑着,幽幽叹了口气,不知是满意还是失望。
隐藏在原主骨子里的疯劲儿,让她甚至隐隐期待看到这些故人更加有趣的反应,即使拔剑相向也好……
不,清醒一点!不要搞事啊!
易玦内心深处仍然清醒着的部分尖叫着,险险勒住受原主影响而起的冲动。
不论内心闪过多少危险的想法,星浔的外表还是温和宽厚的,气质沉静而典雅,风光霁月的模样似乎能够满足所有人对“谪仙”的期待和想象。
“说起来,师尊~”少女快步上前,熟门熟路地挽住星浔的胳膊,撒娇一般轻轻摇晃,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她语气中透着嗔怪,“您是不是都忘记还有三个徒弟在这里了?徒儿一日日对着清冷的侍剑峰峰顶,其中的寂寞又有几人知道……”
星浔脑海中隐隐浮现出原主零星的记忆,垂眸看她一眼,微微笑道:“我不在,你难道不是很高兴,没人会把你从酒肆里拉回来练剑吗?”
“呃,怎么会呢,”少女心虚地语塞一瞬,声音低下去,“徒儿当然是对师尊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星浔望着她,但笑不语。
似乎从目光中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少女顿了顿,眸光一闪,转而换了一个话题:“姐姐几天前就放下宗主事务,前往归山峰侍奉老祖,我们快些前往吧。”
从原主渐渐清晰的记忆中,星浔得知眼前的少女名为姜柏云,出身于名声远扬的修仙世家明烛城姜氏,其母便是这一任姜氏族长。
她口中的“姐姐”,是与她一母同胞的姐姐姜柏舟,姐妹两人先后被原主收为亲传弟子,成为一段佳话,在修仙界素有“姜氏双璧”的美誉。
如今,原主门下大师姐姜柏舟担任邀月宫宗主一职,而师妹姜柏云则任刑罚司大长老,在原主离开后还暂代理侍剑峰峰主的事务。
“前些天,观水尊者拜访老祖时,特地为她算了一卦,说是……”想到伤心事,姜柏云面上笑容淡去,低低道,“老祖她,大概就这个月了。”
星浔跟在她身后,两人没有走连接各个岛屿的廊桥,而是直接行在云雾之上,如履平地。
沉吟片刻,星浔开口说:“师尊她,恐怕不愿看到众人为她的离去而如此哀恸。”
“她一向是怡悦疏朗的,死亡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另一场全新的旅途,和她曾经游历山川河流并无区别。”仰头遥瞻天际的明月,星浔淡淡道。
“徒儿明白了,只是仍然难免感伤。”
姜柏云面色惆怅,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酒壶,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瞥了星浔一眼,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说:“我们自小是听着老祖的传说长大的,便觉得她永远会如此强大,一复一日守护着宗门与人间……”
“没有人会永远不老,”星浔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摸向酒壶的手,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但你却可以永远嗜好饮酒。”
“如今你也当了宗门长老,为师便也不再没收你的酒壶了,你自己留些心,凡事都需克制,”星浔摇摇头,叹气道,“还是孩子心性,没有半点前辈的姿态。”
“徒儿就要保持着这少年模样,一直做师尊膝下的孩子,哄师尊欢喜,”姜柏云讪笑,趁机撒娇道,“所以那个,师尊,t您看那些以前收走的酒壶能不能……”
星浔瞬间联想到,她翻原主储物空间时找到的堆积成山的旧酒壶。
当时她还纳罕过一阵子,现在可算是知道酒壶的来历了。
“不给。”星浔淡然拒绝。
姜柏云作唉声叹气状,拉长了尾音:“哎,师尊——您留着那些酒壶明明也没什么用嘛……”
倒不如,把它们放回用得着的人手里。
“有用,”星浔态度坦然,语气温柔依旧,“为师喜欢看你挠心挠肺不可得的模样。”
姜柏云一时间无语凝噎:“……”
算了算了,反正她早已习惯,师尊总会以如同圣人在世一般的姿态,说出一些有点古怪、甚至细思极恐的话语了。
连老祖都对师尊这点没有办法,尽量把主持要事时需要师尊开口发挥的环节缩减到最少,让她能不动口就保持沉默,只需微笑便可……
而她只是个小酒鬼,有幸在修仙一道上蒙气运眷顾,走得比多数人远一些,就不要妄想改变师尊了。
姜柏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谈笑间,两人很快来到归山峰前。
在这秘境数座浮空岛中,归山峰是独特的一座。
它灵气充足,风景宜人,却不用于弟子修炼、修士修行,只承担一个作用——给那些寿元将尽的修士们一个静谧的归宿,尽量闲适地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由于修士与普通人的寿命长短相差巨大,不少邀月宫弟子走到最后,蓦然回首,会发现家乡已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故人皆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