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利用祂的价值,在祂身上看到了力量、血脉与长生,于是在心里盼着——“祂要乖,要听话,最好看不破他们肮脏的私心,乖乖做个趁手的工具。”
也有人真正追随祂,甚至狂热地信仰祂,这些信徒们日日夜夜向祂祈求——“请您始终仁慈爱人,普度众生,庇护着我们。”
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祂,祂只是祂自己。
而非为了其他什么人的私心或期待,做一尊不会哭不会笑的神俑。
“谢谢你,”小烛郑重地重复一遍,随后说,“原来我也真正活过,不负这五百载光阴了。”
“只是这尘世烦恼太多,反倒不如我曾做一幅画卷时,无心无情、度千年似一日来的痛快……”
“便让我,做回一幅画卷吧。”
下一刻,小烛彻底放弃抵抗,火焰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很快,画卷完全被熊熊烈火缠绕,画上的山河湖海在火中若隐若现。
山河卷化为一道流光,停在边迟月额前。
黑龙原本只余白骨的尾部重新长出血肉,然后坚硬的鳞片整齐地覆盖其上,他终于成为了一条完整的龙,普通修士仅仅远远看一眼,便会被威压所震慑。
还不止于此。
边迟月感觉到,他不只是在成为真龙,更是在成为传说中魔界的始祖之神,能与天道一战的烛龙靠近。
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筋骨、血脉,恍然间,仿佛日月星辰皆臣服于他,听他号令。
然而,与此同时,边迟月也悚然发觉,有一道视线降临到他身上,悄无声息,却充斥着冰冷而恐怖的杀意。
剎那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被这杀意驱使,哪怕是一片树叶、一颗尘埃,都化为最锋利的刀刃、虎视眈眈的仇敌,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将他抹杀。
以边迟月此时无限逼近于烛龙的境界和修为,居然也对这道视线产生了浓厚的危机感。
逃、要逃,快逃!!
每一片龙鳞都仿佛在颤栗。
边迟月猛然抬头,望向头顶的苍穹,仿佛与某个存在对视了一瞬。
脑海中,无数猜测立刻浮现而出,边迟月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当机立断,停止了与山河卷的彻底融合。
龙息掀起层层云雾云海,遮蔽住黑龙庞大身躯,边迟月静静伏在云间,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被窥视、被针对的危机感终于消散,仿佛一把紧紧贴在脖颈之后的刀终于被挪开。
边迟月继续维持着隐匿身形许久,再三确认没有异常,才松了一口气,变回人身。
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身影瞬息间出现在千里之外。
曲终人散(1)
边迟月所过之处,从第五都到第一都,所有人都隐隐看到一条黑龙的虚影在苍穹之上游弋而过。
云雾缭绕在祂身侧,仿佛从神话中降临于世的幻觉。
到那一阵随之横扫而来的威压昭告天下——这并非什么镜花水月,祂仅仅是经过,就给人带来毛骨悚然的震慑,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力。
“龙……是传说中的真龙!”
“烛龙在上!”
体内流淌的血脉似乎受到某种远古的召唤,沸腾起来,不少魔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以彻底臣服的姿态,跪拜于地。
在那瞬息间,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他们魔族的主宰,归来了。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土地以深渊为中心,震颤的波动传遍整个魔界,疾风骤起,黑云压城,仿佛这片大地都被黑龙的降临所惊醒,时隔千百年再次睁眼仰视天云。
——是深渊的封印被撬动了。
深渊中令人生畏的瘴气,本就诞生于烛龙尸骸。如今龙骨被彻底炼化,烛龙之心与骨再度交融,终于斩断了那源源不断散发瘴气的根源。
部分瘴气溢散在天地间,而更多的则如同水滴汇入江流一般,被威风凛凛的黑龙吸收,令祂一时间吐息间皆是纯粹的魔气。
封印逐渐消散,一线光第一次穿越过陡峭的崖壁,照进深渊之下。
“阿迟……”背后垂着雪白羽翼的边星洲抬头,对着光不适地半眯着眼,嘴角却勾起笑容,“你的道啊,终于大成了。”
边迟月跨出一步,瞬息间来到第一都的中心——象征着魔君的魔宫前。
那道黑龙的虚影追随在他身后,最后环绕在他身周。魔气几乎凝为实质,如黑云般簇拥着他,乍一看像是一件曳地的披风,长长的摆尾无声扫过地面。
‘……哇哦,好大的动静!’旁观者莫枕眠的心音顺着灵魂层面的联系,传入边迟月的识海里,‘这就是魔尊的排面么。’
他无奈地回应:‘其实我有努力压制过了,看不出来吗?’
边迟月如今还在适应刚刚获得的、磅礴的力量,不能很好地收敛一身威压和气息,部分力量外溢,便凝聚成了巨龙虚影。
如果说,以前的边迟月是光守着一片湖泊,大部分时间还只取那湖泊中的一瓢水,那如今他就是镇守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仅仅海面上时而起伏翻涌的海浪,便携着千钧之势。
尝试过后,他最多只能把黑龙虚影缩小到一人合抱的粗细,不至于太过骇人。
‘呃,’莫枕眠那边沉默片刻,委婉点评道:‘那你的成果可能有点点显微。’
边迟月被呛得脚步一顿,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踏入宫门。
面对身缠黑龙的青年,把守在门口的侍者禁卫们大多明了眼前人的身份,皆恭恭敬敬地跪拜于地。
他走过的地方,只余一地敬畏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