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头望向她,边迟月的目光在她脸上定格了两秒,修士超脱于凡人的视觉,让他几乎能看清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一切细节纤毫毕现,映入他眼中。
不过两秒,他就能确认,眼前的人拥有一张和他穿越前一模一样的脸,连做细微表情时皮肤下肌肉纤维的走向都别无二致。
——或者说,她也许就是穿越前的易玦本人。
正当「易玦」开始感到些许不自在,下意识想要缩回手时,边迟月垂眸移开视线,礼貌地接过纸巾:“……谢谢。”
“不用谢。”察觉到边迟月的善意,「易玦」似乎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轻松的笑意。
她应该是正走在下班的路上,右手拎着一只风格简约的黑色公文包,左手臂弯里挂着一件浅色格纹的毛呢修身外套,上身白衬衫的衣摆有些不明显的褶皱,袖口外翻挽起,扎起的马尾辫松垮地垂在肩上,脖颈后带着略微潮湿的汗意。
眼下半圈透着淡淡的青色,「易玦」神情稍稍疲惫,但望向边迟月的眼眸依旧明亮有神,关怀t之余还有掩饰不住的好奇。
趁着边迟月迭起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眼角晶莹的水珠,「易玦」的目光总是不知不觉就飘到他身上,瞥一眼,再瞥一眼……
她对衣料的品质并不大了解,但也能察觉到眼前男人身上的这套衣服价格不菲,料子薄如蝉翼,在光线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华光。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相貌,毫不夸张地说,他定然是「易玦」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最为惊艳秾丽的面容。但看着他,她心中却没有半分面对俊美异性的波澜,只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亲切感。
忽然,「易玦」微微皱了皱眉头,直愣愣地盯住边迟月。
“我……”她嗫嚅一阵,视线如同被钉在了他脸上一般,沉默良久,才迟疑地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此刻复杂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边迟月静静地回望她,疑惑地偏了偏头。
「易玦」或许是觉得刚才那话有些不妥,像是搭讪的老套路,于是讪然一笑,连忙解释说:“说来你也许不信,我真的看你有点眼熟……”
“小玦你——在和谁说话?”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下意识循声望去,「易玦」向来人打招呼:“晚上好啊,李姨。”或许是怕边迟月觉得尴尬,她向李姨靠近几步,压低了声音,“我刚刚走在下班路上,看见路边有人蹲着,状态不太好的样子,就……”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傍晚渐冷的风里。
她猛然意识到一个违和点:刚才路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向边迟月投来目光,明明他的长相、衣着都那么显眼。
“丫头你在说什么呢?”李姨嘴唇动了动,神情古怪,眼珠子不安地向两旁转动,“这边没有人啊。”
「易玦」身体微微一僵,后背没多久就冒了一片冷汗。
所以刚才她看见的……是什么?
她听见,身旁的陌生男人倏然一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站了起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无比沉静,淡淡地注视着她。
「易玦」还来不及辨别叹息中的复杂情感,就见他那宽大的长袖一展,接着就感到一阵微风吹拂过她的后颈,连带着她的意识都随着风恍惚了片刻。
脑海中的一片记忆仿佛被吹动,被风裹挟着远去。
在李姨的眼里,「易玦」只是微微愣神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啊,对,这边没有人,我上班都上迷糊了。”
松了一口气,李姨拍了拍她的肩膀,嗔怪道:“你看你,累得都说胡话了,快些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别总是熬夜玩手机。听你妈说,你这孩子一看起小说就忘了时间,对眼睛和身体都不好……”
抹去了「易玦」的这段记忆,边迟月捏了一个隐身术,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的一件小事,有段日子,李姨常常给她带些炒核桃等小零食,她母亲也三天两头买条鱼回来给她炖汤喝,说是补脑子。
甚至,有些迷信的李姨于某天还从寺庙里求了一条红绳送她,据说辟邪,叫她小心些,别让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净说糊涂话。
当时她还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了她们急需补脑的印象,又什么时候说糊涂话了。
但她也没有多在意,只当是长辈们的一片好意……现在看来,或许那段“说糊涂话”的经历真的存在,只是她不记得了。
边迟月抬起头,看向天边渐沉的落日,似乎正企图透过天空望见某个掌握万千规则运行的意识——人们口中的“天道”。
对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现在他已经信了□□成。
神识扫过无数建筑,毫无阻碍地向远方席去,整个城市的细节一点点浮现在他的眼前,每一根管道、一个角落……其中有他曾经接触过的,但更多的却是他所陌生的。
如果这仅仅是基于记忆构建成的幻觉,不可能出现他从未见过的事物,也不可能在细节上如此面面俱到。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忽然回到这个世界的,但他通过刚才的经历,隐隐猜测到了此行的意义。
——偿还因果,形成闭环。
「易玦」的身影拐过一个弯,消失在人群中,剎那间,时间似乎静止了,行人保持着各自的动作、神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夏初的蝉鸣骤然停歇,微风停滞,这座由钢铁水泥铸造的城市安静下来,如同沉睡的巨兽,甚至整个世界都寂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