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各大势力有交易往来的,实际上是鬼市的附属商帮,而严格意义上的、最本质的鬼市行踪飘渺不定,只请有缘人入内。
鬼市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也许前一夜入口还在闹市深处,今夜就突兀地出现在无人荒野。
市中商品出价也怪得很,那些戴着各色面具的神秘店主们,有时会叫价千万卖一颗随处可见的麦粒,有时却又随手赠送客人无价之宝。
鬼市之主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有客人、生意如何,也不在意有缘人是贫困潦倒还是春风得意,就像其幕后之人兴趣使然的一个游戏。
没人知道鬼市挑选“有缘人”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众说纷纭,或许真正的答案只有那位鬼市之主明了吧。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莫枕眠站在鬼市门口,摸着下巴思忖道,“但我能感受到,鬼市那么神秘是因为一个大型幻术。”
“那锣鼓声、那唱戏声……乃至所有商家脸上戴的面具,都是这个大型幻术的一部分。有缘人,有些可能是真的有缘、有气运吧,但有些人应该是天生对幻术比较敏感,在一定条件下与鬼市的幻术产生共鸣,从而看到了它。”
边迟月问道:“我们进去看看吗?”
“来都来了,当然进啊。”
莫枕眠带着边迟月向前一步,在她眼里,那层幻术还不足以迷惑她的视线。整个鬼市像是一本翻开的书本,被看得一清二楚。
在进入鬼市范围的剎那,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他们身上扫过,试图留下印记,但无论是莫枕眠还是边迟月,都不费吹灰之力地阻挡了它。
“好熟悉,应该就是‘我’的力量,”莫枕眠若有所思,“怪不得有传闻,一些人会在梦里来到这里……有了这个印记,我就能随时掌握被标记之人的位置,并引导他们进来。”
恐怕,进入鬼市的大部分人身上都带有这样的记号,如果莫枕眠真的要操纵他们,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怪不得各个势力都很忌惮鬼市,不愿与之为敌……莫枕眠的能力确实诡异,防不胜防,他们可能甚至无法确定,自家弟子是否被做了什么手脚。
在边迟月的视角里,不过是跟着莫枕眠向前走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却倏然变化。
昏暗无光的小巷剎那间,变得灯火通明。原本只能勉强容四人并肩而行的狭长空间,此刻宽敞得能通数辆马车。两手边,方才还是石墙,现在却摆满了店铺,一只只颜色艳丽夺目的灯笼挂满了集市。
店铺后,店主们有的还扎着孩童的发髻,还不足边迟月身长的一半,胸前挂着坠铃铛的长命锁;有的身形佝偻,双手布满皱纹,饱经风霜;
有的悠闲坐于藤椅上,手持细长的烟斗,吞云吐雾,似乎并无揽客之意;有的专心摆放着铺子上的商品,时而抬头吆喝几声,希望做一笔好买卖;
有的全身上下密不透风地裹着黑袍,沉默寡言低着头一动不动,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几乎像一具尸体;有的大大方方露着修长的脖颈,与相邻的店主有说有笑,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很远……
他们为数不多的共同点之一,便是都戴着面具,将真面目掩藏在了面具后。
另外,若是仔细寻找,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鬼市特有的飞鸟标记,可能绣在衣服上,也可能绣在店铺上极容易忽略的某个角落。
光顾鬼市的客人们也形形色色,有趣得很,有富商、有官吏、有乞丐、有农民、有奴婢、有书生、有修士……
莲花、莲叶形状的灯悬浮在头顶上,像一条由灯火组成的溪流,顺着集市潺潺流淌,从这一头流向那一头。幻术幻化的小鲤鱼,时不时在行人脸颊边穿梭而过,顽皮地甩甩尾巴,又跳回半空,绕着莲花灯嬉戏。
恍然间,边迟月真觉得天地颠倒了,有一条亮晶晶的河流在上空缓缓流过。
“真美啊……”边迟月情不自禁感叹道,“怪不得有传闻道,有人梦中入鬼市,恍惚不知是梦是醒。”
“两位是第一次来鬼市吧?”一旁的店主笑眯眯地插话道。
边迟月转头,只见这位店主戴着狐貍面具,面具两旁坠着金红色的流苏,摇晃碰撞间微光闪烁。她盘起黑发,插在发髻上的金篦制成了一只飞鸟的形状,展翅欲飞。
他点了点头,得到回应后的店主更加热情,解释道:“我们这里,都称呼那些以梦境t为媒介入鬼市的客人‘游梦者’。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会保持着浑浑噩噩的状态,半梦半醒,所以在醒来后会怀疑这只是大梦一场,倒也不全是鬼市景象的缘故。”
“他们是常常梦入鬼市吗?”边迟月好奇地问。
“不一定,看缘分吧,”狐貍面具的店主顿了顿,答道,“有些游梦者来了一两次,就没再见过他们了,可能他们自己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来过鬼市。但也有一些人,几乎次次入睡来到这里。”
“不论如何,都是缘分——属于鬼市的,总会回到这里的。”店主意味深长地说。
“缘分,”边迟月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笑了笑,“你们这里,好像总是强调‘缘分’。”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大概是格外强调‘缘分’的那个,毕竟是我的看家本领嘛,”店主说着,摆正了身前一块木牌,她特地念出了木牌上的几个大字,“先生算命,不准退钱。”
“看我们有缘,今天我只收您一铜钱,您确定不算一卦吗?”
一直拽着边迟月袖子暗中观察的莫枕眠,忽然幽幽开口道:“……你倒是挺朴实直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