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松了一口气,度鸦用一边翅膀人模人样地擦了擦冷汗,声音变得有底气了一些:“依臣下所见,蛰霜或许会背叛、离开,但绝不是谋权篡位之辈。
“如果站在蛰霜位置上的,换成您刚刚面见过的谷雨夫人——咳咳,无意冒犯这位夫人——那倒是有可能。但蛰霜此人……她并无世俗上的野心,金钱、权力、地位都不是她所追求之物,她一心所想除了报复秦家侮辱之仇,便是修炼提升修为,希望能有一日触及飞升之境。
“再者,她性格孤高乖戾,阴晴不定,不如她姐姐谷雨圆滑亲厚,从不拉党结派,也不会经营什么人脉,与同僚、下属的关系平平。
“她自己恐怕也清楚,即便她有野心揭竿而起,也是没有几人会响应支持她的。
“世人皆因为蛰霜出色的容貌而揣测她的风流韵事,但我们这些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其实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如非必要甚少出席宴会……她厌恶利用自己出色的容貌而赢得他人的青睐。”
边迟月若有所思地颔首,正欲再问什么,却见度鸦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做出在倾听什么的动作。
随后度鸦严肃道:“属下忽然来了消息,说是……”
“蛰霜忽然不见了,音讯全无。”
美人心(3)
“半日前,属下收到度鸦大人密令,暗中观察蛰霜大人的一言一行。”
水镜中泛起圈圈涟漪,揉碎了光与影,倒映出的场景再度变幻,现出了一个人影。
看穿着打扮,那是一位普通的侍女。她长相一般清秀,脸上表情和善,平凡得没有什么记忆点,让人看后很难留下什么印象。
她用那同样辨识度很低的声音,缓缓汇报道:
“卯时,蛰霜大人一如往常唤贴身侍女备水沐浴、更衣,并无异样。”
“因大人沐浴后喜喝一碗冰蜜水,属下早早取了冰凉的井水,拌了第九都新贡的蜂蜜,给大人送去。蛰霜大人尝后,赞赏蜜水滋味正好,赏赐属下一根银簪。”
“辰时,蛰霜大人进入书房处理公务,没有特意支走侍者侍女,属下也伴在大人左右煎茶。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大人因下面人的消极怠工大发雷霆,把周围人都赶出书房。”
“属下在门口侍立,只听门内有一阵茶杯、花瓶被掷在地上砸碎的声音,起初还有来回踱步之声,后来忽然没有动静了。属下心觉不对劲,怂恿其他侍女一起进门查看蛰霜大人的情况,就发现门内空无一人。”
度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确定,她在消失前真的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没有,”侍女斩钉截铁地回答,“属下服侍蛰霜大人至今已有十六年,大人赏识属下做事周到,颇为信任。”
言下之意就是,她对蛰霜的了解程度可能比蛰霜对自己的认识还全面、清晰,她说看不出异样,那大概率是真的没有异样。
说这些话时,侍女的语气平淡无波,丝毫不为蛰霜的赏识而自豪,也不为十六年的主仆情谊而动摇,让边迟月看着也不禁感到背后发凉。
‘……这就是专业间谍的自我修养吗,恐怖如斯啊。’边迟月与莫枕眠对视一眼,都在心里默默地倒吸了一口气。
“还有一种可能,”似乎想到了什么,度鸦忽然插嘴道,“也有可能她早就知道你有问题,暗自防备你了,把你放在身边是为了牢牢盯住你。”
侍女沉吟片刻,蹙眉垂眸:“……恕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免了,这也不是你的问题,蛰霜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边迟月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虽然他实际上根本没有见过蛰霜,但猜也能猜得到,在魔界叱咤风云这么些年的人,即使被评价为“一心求道”,又能简单到哪里去呢?
“接下来,你就动用一切关系寻找蛰霜的踪迹。”边迟月对度鸦说,“你去罢。”
度鸦立刻松了一口气,让边迟月看了不禁联想到过去——终于听到领导宣布“散会”时的自己。
水面中的场景再度变幻,倒映出了坐在桌前的边迟月、莫枕眠两人。
“咳咳咳——”边迟月忽然毫无征兆地咳出一口血,而莫枕眠连忙为他拍背顺气,眼睛里透露出遮挡不住的担忧。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嘴,但血太多了,血珠从指缝中渗出,顺着手指、手腕流淌,直到坠落地面,开出一朵朵米粒大小的血花。
刚刚听侍女说到一半,边迟月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背后似乎有什么正在烧灼,这种炽热蔓延开来,让他的头脑也有些不清醒。然后是喉咙里莫名发痒,涌上一股血腥味,
先前他不断喝茶,才勉强压下了咳血的冲动,撑到了与度鸦联系中断。
在莫枕眠的帮助下,边迟月褪去衣袍,仅剩一件里衣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脊背。
待看清情况后,莫枕眠微微一怔。
洁白的肌肤上,浮现出五只青面獠牙的恶鬼法相,它们有的执杓子并罐子,有的执皮袋并剑(注一),姿态动作各不相同。
这五张狰狞的鬼脸栩栩如生,或t正或侧,眼睛却都一齐望向外界,直直对上莫枕眠的双眼。
与莫枕眠共享了视觉,边迟月也“看到了”自己后背的情景。他尽力调动昏昏沉沉的思绪,思忖道:“……应该是不语法师的手笔……什么时候?”
“你们打斗的时候,”莫枕眠一向清亮如稚子的眼眸带上了些许阴沉,“他可能把毒抹在了他那尊邪佛的刀口,也可能是那串佛珠串上……在打斗过程中,他有很多机会接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