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小沙弥疲惫地抬眼,觉得眼皮子在此刻变得重若磐石,视线中的一切事物都模糊不清,迭影重重,“师尊……”
越发招架不住,“不语法师”急切地利用小沙弥的善心,颠倒是非:“门外那个屠城的恶徒,竟趁为师不备夺舍了为师的身体,干出如此滔天大罪……为师元气大伤,无计可施,只能暂且寄居在你的记忆中。”
“哦——‘暂居’啊,”莫枕眠拉长了腔调,戏谑道,“让身体原主人的魂魄沦为孤魂野鬼的那种‘暂居’?”
“切勿听妖女胡言乱语,为师怎会夺舍你呢?只是借你身体暂时疗养一段时间罢了……”
而小沙弥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语法师”,清澈的眼瞳中倒映出“不语法师”焦急的嘴脸。
多么熟悉的面容。
……又多么陌生。
“徒儿、徒儿!你要救为师啊!不能让为师落入那擅自翻阅他人记忆的妖女手中……”见小沙弥没有反驳,那片神魂不禁狂喜,眼底悄悄划过一丝得色。
“师尊……”小沙弥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不语法师”笑了,手向着小沙弥的额头更近了一寸,同时讨好似的回应:“乖徒儿,师尊在……”
“师尊……”小沙弥猛地后退一步,声音轻轻的,“你不要再骗我了。”
他只是善人,不是傻子。
希望顿时落空破灭,“不语法师”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甘地直摇头:“不,不!不要……”
他最终难以为继,被白雾拉入了红伞里,只余哀嚎回响。
小沙弥怔怔地盯着脚尖许久,等他再抬起头时,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地连成串珠,顺着血痕刺目的脸颊流下。
过往的一切全部在这几日之间灰飞烟灭,亲人、朋友、香客……而随着这座寺庙的荒废,他记忆中美好的、温馨的所有都悄然消逝,就好像一场虚幻的美梦,再也无法追回。
转眼之间,他变得一无所有,独活在人祸之后的废墟里,这座城市的尸骸中。
看他这幅凄惨的模样,莫枕眠张了张嘴,一时间欲言又止。
察觉到了莫枕眠的目光,小沙弥惨然一笑:“我都记起来了。”
“我想,你应该也隐隐猜到了,”小沙弥眼底一片死寂,“他选中我,让我吃下了……他的心脏。”
“如今,我与他的心脏已然融为一体。只要我还活着,他的心脏就不会停止跳动。即使身体陨落,他也依然活着。”
“所以……请施主杀了我吧。”小沙弥平静地说。
五年前,他和伙伴们就是在这里一起遁入佛门的;现在,他也理应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离开世间。
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莫枕眠叹息一声:“想和他们一起离开?可他们没有走,也走不了啊。”
小沙弥一愣。
“若是你的修为再进一步,或许也能看见——这座寺庙之上盘踞着深重的怨气。那些死于非命的人们,包括你的同伴们,都被死时的痛苦和不甘束缚在此地。”
“若无人超度,他们只能被怨恨蒙蔽双眼,恐怕将浑浑噩噩千百年无法超脱。”莫枕眠沉重道。
小沙弥睁大了眼睛,呆呆地问道:“那您能超度他们吗?他们、他们都是好人,应该往生,而不是……”而不是生生世世被困在这里。
莫枕眠摇了摇头:“我不能。若是小怨念,我或许还能试一试;但这种程度的怨念由数以万计的人命堆砌而成,宛若天灾末日之哀景,只有真正的佛门高僧才有能力超度。”
见他目露绝望之色,莫枕眠安抚道:“我不行,但是你可以啊。你师傅骗你千万句,唯独一点没有说错,你是十世善人转世,自带佛光庇佑,假以时日,你定能给他们一个往生来世。”
重新拥有了目标,小沙弥眼眸中再度燃起了些许光亮,但他又想到……
“可是,如果我不死,他——”
“谁说只有杀死你一个办法了?”莫枕眠狡黠地眨眨眼,“我有法子,挖了你的心,还让你好好地活着。”
龙骨刀(12)
红伞伞尖快速划过小沙弥的胸膛,像是削铁如泥的刀刃般,留下一道深刻平滑的切痕。
伤口之后,隐隐露出一颗跳动的心脏。
下意识紧张地屏住呼吸,小沙弥紧闭双眼半晌,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那种剧痛。
不安地轻颤着睫毛,他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目光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惊讶地看见完好如初的胸膛,白净的肌肤上没有一丁点曾被割开的痕迹。
怔愣一瞬,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胸前,居然还能感觉到心脏在略显急促地跳动着,一如往常。
而他对面的莫枕眠手掌上翻,掌心上方一寸处不知何时悬浮了一颗黑气环绕的心脏。因着心脏附近萦绕的血腥气,莫枕眠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头向后仰了仰。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仙术吧!”小沙弥激动地说,眼睛瞪得滚圆。
他还以为莫枕眠是让他重新长回了一颗心脏,望向莫枕眠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和敬佩。
莫枕眠被他真挚的眼神看得有些飘飘然,耳尖微红,霎时间整个人如同踩在云端:“哈哈哈,这不算什么,你好好努力,以后也能做到的。”
——实际上,这是骗人的。
莫枕眠不精通医术,最多算是略懂皮毛,刚刚只是治好了小沙弥的切割伤。
她运用的实际上仅仅是幻术。
莫枕眠为小沙弥续命的灵感来自于原着《指尖山河》,其中主角团曾经遇上过一桩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