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看易玦的眼神不再那么充斥敌意,甚至带上几分同病相怜的怜悯:“我怎么确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百年前的今天,师父出关之后收到了一封邀月城城主寄来的信,应邀赶去了魔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不久之后,就传来了邀月城补全镇邪阵法的消息,你说巧不巧?”
这么从时间上看,的确太巧了,不过易玦此刻当然不能附和对方,只能模糊其辞道:“……这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我从不相信所谓的巧合。虽说落霞山附近的确是极凶的古战场,但徘徊不去的不过是一些徒有怨念、连灵魂都在战争中支离破碎的残魂,哪里有用得着他们如此大动干戈镇压的邪物?”四堂主神情落寞一瞬,喃喃自语说,“不过很快了,很快师父就不用煎熬了,不肖徒两日后就来救您……”
刚刚还是一个可以交流的,只是有点认死理的正常人,怎么这会儿像魔怔了一样?易玦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易玦一时失语,沉吟片刻后质问道:“那么那些无辜的百姓呢?你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的?!”
只见眼前人猛地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捏得粉碎,神情恢复了易玦进屋时的冰冷,一副不想听她多说的模样,“与其担心他们,你不如多可怜可怜自己吧!”
“来人,把她带下去,两日后我要在阵前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她。”
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一直候在门外的白衣女童入门后先是侧身,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然后再面无表情地向四堂主微微颔首。
她在向谁作揖?屏风后,莫非还有人比四堂主地位更高?易玦微微蹙眉,然后毫无防备地对上女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耳边剎那间仿佛有万千呓语纠缠不休,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配合一点,佯装着无力抵抗的模样,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本来易玦已经做好贴地的准备了,结果平地骤起一阵清风,温和而坚定地将她托起。
女童带着“昏迷不醒”的易玦离开了,门内又只余一片寂静。
她眼神恍惚地望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
——“你师父就这么教你的?!”
“啊……”她神色痛苦地捂住头,剧痛之中,恍t惚的眼神清明了一瞬,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挣扎,又很快被暗藏疯狂的冷漠取代。
“她不过是区区一枚弃子。她说的百姓,不过是连弃子都算不上的尘埃。”她这么对自己说。
她晃晃悠悠地起身,绕过茶桌后的屏风,一把陈旧的伞被珍重地安置在名贵的刀架上。那伞拥有暗红如同干涸血迹的伞面,和纤细的莹润如同白玉的伞骨。伞面上绘着栩栩如生的飞燕,似乎随时能振翅冲出伞面,自由遨游于天地间。
她跪在伞前,用仰慕的目光看着那把显得艳丽又诡谲的红伞,似乎正仰望着尊敬的父母或是师长。
“师父……徒儿很快来救你。”
见红伞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她笑得异常明艳:“您在夸我吗?”
私事(修)
此刻,李文言一行人正穿行在阴森的树林中,疯子积极主动地领着他们躲过重重陷阱,态度十分热情。
“这个疯子也太没骨气了吧,我们还没问什么呢,他就一五一十地把底都透干净了。”李文言一脸复杂地看着刚才还气场全开的疯子,不禁感叹道。
疯子听了这句疑似带有讽刺意味的话,面色如常,脸不红、心不跳的,显然对于这种行为十分熟练。
他和那些被“鬼市”一手培养到大的死忠不一样,早年混迹街头、黑市等场所,给钱就办事,干不好转头出卖买家也是常事,不用指望他收了人家的钱还真的为人卖命。
后来他偶然得到夺舍邪术,因此得罪了大人物,被追杀得亡命天涯才不得不加入“鬼市”,自然没有什么忠心。
“打不过就带着老东家的情报投靠对家,这难道不是正常操作吗?这群金贵的公子小姐真是少见多怪。”他甚至在心里嘟哝着。
晏如玉冷笑一声:“看他没脸没皮的样子,就知道是什么人了。刚刚还怀疑别人叛变了,结果一有机会第一时间翻脸的还不是他。”
“……”疯子自知不占理,一个粗人也说不过这几个牙尖嘴利的,于是乖乖闭上了嘴,带他们穿过布了重重迷阵幻术的树林,趁他们不注意时,偷偷拐到了小路上。
疯子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想也知道这群人不会待见自己这样的无赖,凭他以前干的偷鸡摸狗的事被带到那些大宗门里够喝一壶的了,这时候不抓紧时间逃跑,难道还等着留在名门正派的地牢里过年吗?
“呜呜……师父……”
识海中又传来了微弱的呜咽声,“疯子”不耐烦地打断他:“诶呦,吵死了!哭什么哭啊,你那狗屁师父和我以前也就一个德行,你以为他真对你有多尽心尽力啊?做梦!你还不如安安分分跟着我,一定吃香的喝辣的!”
“……是你杀了师父,是你夺舍了我!”识海中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停,反而越发怨毒。
“疯子”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低声骂道:“不识好歹!”
“你说谁?”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先前被吵得糊涂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遵从本能回了一句:“关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