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到的,说不定只是被推出来替死的乌合之众。”
“你们放手去做,我自会护你们周全,”晏如玉点头:“所以你们来这里,是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提到这个,李文言神情愈发凝重:“前些天,我有一位定居红枫谷的前辈突然来信,要我路过这里时记得带点酒……可他是一位制作傀儡的手艺人,担心酒会影响创作,从来都不肯沾半点酒水。”
“他知道我最近在帮邀月城做事,以他的性格,若是出于私事,定不会在这个关头打扰我,以防坏大事。我猜,他可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暗示我什么。”
“红枫谷或许出事了。”霍清歌叹了口气。
猝不及防听到“傀儡”二字,易玦不禁晃一下神t。
嗯,她做傀儡师和民间的傀儡戏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有机会,她以后或许可以找民间巧匠讨教一下经验。
想到故人或许遭遇不测,李文言心情沉重,抿唇不再多言。
晏如玉要提剑杀敌再轻易不过,与人交往攀谈、饮酒高歌也难不倒她,可偏偏在安慰人这方面,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天赋,绷着脸酝酿半天,最后只低声说一句:“怪不得你今早走得这么急,好似有心事……”
瞥她一眼,霍清歌被她难得笨拙的表现逗笑了,因为顾及李文言的心情,她咬了咬唇,把笑意压下去,帮着安慰道:“还有时间写信,事态或许没有到万分惊险紧迫的地步,你先别多想,我们一起去谷内瞧瞧,事情总能解决的。”
李文言疲惫地阖眼,良久,才轻轻地回了一声“但愿”。
一行人沉默着穿梭在枫林里。
此时正是金风送爽的时节,一片片在阳光下闪耀璀璨的红枫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直烧上人心头,仿佛可以烧尽人间的爱恨离愁,让人见之忘俗,不禁驻足观赏。
易玦随手捡了几片形状完好、色泽艳丽的枫叶,在手中把玩,她小时候经常用枫叶、桃花等做成书签。
谢云归抬头,怔怔地仰望一树繁华,忽然魔怔一般地喃喃自语:“姐姐,父亲,你们看我一眼,求求你们看我一眼……”
几片纸人从他衣袖间滑落,打着旋儿飘落在铺满枫叶的地上。
易玦讶然地看他,还以为这个自闭青年又犯什么毛病了,环视四周,才发现众人都处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晏如玉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高高的树干上,分明没酒,却眼神迷醉:“大家喝酒啊,今天不醉不归……”
霍清歌缓缓屈膝,蹲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面色痛苦地捂住耳朵:“祖母您能不能别弹琴了?有、有点难听。”
而本来焦急担忧的李文言,倒是舒展开眉头,嘴角噙笑,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干站着傻乐。
不对劲,这片枫林不对劲!
易玦果断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傀儡,向半空一抛,不过巴掌大的傀儡瞬间化为一道红衣张扬的身影,无声地落在层层迭迭的落叶上。
瞬间,一丛丛红莲于半空盛开,其色彩比之红枫更加绚丽,所有触及它们的东西都在顷刻间化为灰烬。火光与坠落的红枫在空中缠绵,点点火星飘零,场面十分壮美,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因为没有附上神识,傀儡双眸呆滞,动作僵硬,才放了把火就不受控制地变回巴掌大,“啪叽”一声落在易玦手心。
易玦看着还没从幻境中回神的众人,长叹一声。
……
恍惚间,谢云归又回到了熟悉的长廊。
魔界特有的血月投下赤红浑浊的月光,照亮昏暗走廊,如血污般污浊的颜色如同窥探的视线,令他作呕。走廊中,一个寂寞的孩子孤身而立,似乎正等待着谁经过。
偶尔匆匆走过的奴仆神色麻木,他们唯唯诺诺地绕过小主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把腰弯得低微到尘埃里。
——这里是魔界十二都之一,由魔将谢陨镇守。
长廊的另一头,眉宇间透出书生气的父亲摇着折扇,身侧跟着身披雪银鳞甲,马尾高束的长姐,两人一边交谈着要事,一边向他走来,步履如飞。
在他们走近时,谢云归冷眼看着“自己”伸出手,试图抓住一片衣角,带哭腔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姐姐,父亲,你们看我一眼啊,求求你们看我一眼……”
然而他的努力注定只是徒劳,两人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脚边还有一个孩子,匆匆路过,衣袂在孩子肉乎乎的指尖划过,没有丝毫停留。
孩子怔愣,随后谢云归的视线便被泪水模糊,哭声响起。
谢云归皱了皱眉,清楚自己坠入了幻境。
……这就是,我背叛家族前的“家”。
谢云归沉默地看着,直到周围的一切——连同走远的两道身影——都开始扭曲,就像投入石子后振荡的水面。
“五年前的我不甘心停在魔界,现在的我也不会甘心停在幻觉里。”
在眼前的一切消失之前,他对自己轻声说。
猛地睁开眼,谢云归正好对上易玦的视线。
易玦并不擅长与谢云归这类一直神情阴郁,看不透想法的人相处,于是下意识收敛了眼神,微笑道:“你清醒得还算快。刚才你们都陷入幻境了,具体的状况,我等他们都醒来之后再解释。”
“……”谢云归眼神仿佛被牢牢钉住,死死停留在她指尖翻飞的枫叶上。
枫叶在她指尖灵活地翻转、飞舞,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照彻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他忽然想起昨夜的魔君殿下,那位也是如此无意间把玩着手中的纸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夹住轻薄的白纸,又轻轻抛起,纸片便像有生命一般地动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