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一提,众人交口称赞,全无异议。
这些事并不花费多少时间,趁着几日营中忙着粮草兵械的细务,荀柔由黄彣,即黄承彦亲自为向导,往汉水一行。
至此他也才知晓前一番公案。
原本他还想,刘表怎么想要将黄氏二女与他做妾,却原是黄夫人蔡氏向妹妹打听,没想到其妹,也就是刘表继室蔡夫人,竟胳膊肘往外拐,献计刘表。
荀柔很同情黄夫人,不认为是她不够谨慎亲姊妹间若不能相信,还能信什么?罪魁祸还是刘表。
所以,他也认真为两个女孩牵线。
十七兄长子绪,比黄舜英小一岁,是个品行端良,性情散淡的文艺少年。
至于黄月英他原以为诸葛亮人生轨迹改变,两人或许会遗憾错过,哪想黄承彦恰好托付到他头上?
他提出这两个人选,当然最后还是要黄家自己选择,但他既愿令黄舜英嫁入荀氏,黄家夫妻再没有不高兴的。
无论最后是否能成,这都是对女儿的认可。
有了这一层,黄彣对荀柔的态度也更加亲近了。
汉水畔,是荀柔出生地,党锢后,父亲荀爽隐居于此数年,母亲郭氏也因产后虚弱,病逝于此。
与他如此渊源的地方,在记忆之中却十分渺茫。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汉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水宽广,游泳不能到达彼岸,汉水汤汤,竹筏也难能跨越其长。
比起荀柔熟悉奔腾激荡的黄河,汉水显得宽广而平和。
沿岸地势虽也有些起伏,但总体还是翠绿、宽广、繁花如锦的平原,因此水流至此更显舒展,沿河岸边许多沙洲、石滩,岸芷汀兰,鸥鹭忘机。
水边多为渔村,小舟竹排,罟网水鸭。
屋舍也与北方所见不同,没有垒土做基,而直接将数根木桩打进土地,半悬空钉木地板,人居住在架空的楼上。
如此风景下,百姓的穷苦,也和北方不同。
守着江汉河泽,不至于捱饿,但物资却更匮乏,家徒四壁不是形容词,许多人家连盐都吃不起,三十余岁就头花白,牙齿脱落。
地又近卑湿,多疫疾,故其民寿短多夭,病症也奇形怪状,因此巫蛊盛行。
村社皆奉鬼神,山河草木、鸟兽虫鱼、疾病生育……品种纷繁。
但有事,削短头,墨字纹身的巫师,就被邀至,点燃香草,手执鸠杖,在一片烟雾缭绕中,赤脚、鸣铃,大唱大跳着听不懂的歌谣。
“我与庞兄俱以为,这是故楚辞章,含光你听,其句尾是否正与本地方言相同?”黄彣颇具研究精神。
一连数日,荀柔并未寻到自家故地,却偶然遇见一座渔村。为生育祈祷的仪式。
“这就是屈大夫辞赋中的’兮‘字音吧。”荀柔细细分辨了片刻。
荆州本地也有方言,但大概已与先秦时期楚语不同。
“我也以为如此,可惜巫师多不识字,不通鸟篆,祝祷之文,只口口相传,恐怕辞章流传中也多颇其意了。”
“也才不过四百年。”荀柔轻轻道。
上下五千年,楚国灭亡至今不过四百余载,竟连语言文字几乎都失落了,以此观之,更多少历史,悄然湮灭。
“秦皇焚书坑儒,灭国绝嗣,实遗恨甚矣。”黄彣沉重道。
“柔却以为,此非始皇焚书坑儒之罪,”荀柔望着那氤氲烟雾中,巫师涂得漆黑,模糊的面目,“天下归一,大势所趋,民心归一,亦是大势所趋。”
区域文化为大中原文化消融,先进文明代替落后文明,在统一背景下,是自进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