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一路与往来官吏点头致意,忽然心中一闪而过。
这,不正所谓,人心可用么?
少府卿毛玠,简朴清正,干练耿介,灵帝时为豫州陈留吏,就颇有政声。
天子西迁后,中原成为战场,毛玠领家人避乱,一路为人佣工酬钱,用了两年,才走荆州溯汉水、丹水抵达长安。
到长安之后,反倒容易,颍川与陈留同属豫州,相隔也不算远,早前跟随荀氏迁都的士族中有旧友推荐了他,而恰好尚书令荀彧曾为颍川主簿,听说过他的名声,试对律典政令,竟十分欣赏他,直接将他推荐给太尉荀柔。
他先为市令,平抑长安物价,获得功绩,接着就因为对内造上方所经营观念,与太尉荀柔“教百工、存百技、惠百姓、蓄财有道、王室自养”的理念相合,升任为少府。
而被他取代的前任,也是太尉信任的私人,据说与荀氏有两代交情,但太尉就因为其人才能不足,将之换下去管理上方所,将他任命为少府主官。
这在前代,几乎不可想象。
在从前,吏属即使干才出众,天子公卿也只会赞扬主官能用人,若是过于出众,甚至会转而被半讽半刺,认为架空主官,行为不当。
被任命为少府后,毛玠坚定相信荀太尉,是唯一能革除旧弊,重定天下之人。
荀、毛二人相见行礼,上堂入座后,荀攸问起皇子迁立宫室之事。
皇次子其实已是长子,眼下已经三岁。
其母董氏因犯错已退居永巷,由蔡皇后抚养。
三岁的皇子,已可以拥有独立宫室。
天下苦外戚久已,纵使蔡皇后至今并无逾距之行,早早让皇子独立,也是一件让人无可反驳的好事。
至于其他政治因素,自不为外人道哉。
而迁都后内廷宫吏精简,为皇子迁宫之事,就全权由少府负责。
“长乐宫前殿西侧永昌宫与永寿宫,皆已修缮完毕,栋柱窗棂陛阶俱新漆,永昌宫作前殿,为皇子学习之处,永寿宫在其北,为寝殿以作起居,已按制摆放案几、架柜、床榻、屏风等物,席幔亦皆制成,只待定下皇子迁宫吉日,便令人铺挂。”
毛玠从本心,就不看好天子与蔡皇后教养皇子。
他常常出入内廷,见过天子及其后宫,天子糊涂好色,蔡皇后软弱退避,这对夫妻毫无担当,也不懂治国之道,皇子应当早早搬离,以免受父母影响。
有他一力督促此事,工程进展度飞快。
“宫中侍奉宫女、侍从等,少府可有安排?”荀攸虽未跟踪流程,但对工程进度有所耳闻,并不惊讶。
他来此,也并非为过问那几间宫殿装修陈设。
“我已从永巷、掖庭中挑选了一百名行事勤谨,出身清白的良家子。”毛玠从身后竹架上迅找到一份书卷,毫不迟疑递出,“这是名录,请御史中丞堪验。”
荀攸点点头,直接将书卷纳于袖内。
“不知,对于皇子傅母、长史,可有安排?”毛玠忍不住问。
此话,以他之身份,原不该问,却又忍不住。
虽说天子年纪还轻,后宫也有妃嫔不时传出怀孕,但自本朝以来历代天子早逝,又子息不孳,也是事实。
皇子三岁,看上去还算健康,出身虽然有瑕,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下任天子了。
皇子长史与傅母,与奴婢不同,有官阶食秩,作用并非是服侍起居,而是内廷吏,如天子身侧侍中,对皇子有教导匡弼之任,实在太要紧了。
荀攸抬眼看过去,目光沉钝幽深,令毛玠一凛。
“御史郗虑,长安恤孤史荀采。”
“啊……”毛玠忍不住惊出声。
郑玄弟子早仕荀氏,郗鸿豫为其中翘楚,早进入御史台,与如今从太尉之征的陈长文,公认为御史中丞荀攸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