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华彩即将到来,也知道这段华彩的难度。她从小学习钢琴,虽然并不像白临渊这样天赋异禀能够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进行演奏,但水平也堪称专业级,即便是她,也很难原封不动地复刻出作曲家给出的华彩片段,需要即兴地降低难度。
只是降低难度之后,总是连带着这段华彩的感染力都降低了。
面前的幼崽在乐章的其他片段都游刃有余,那么到了这段华彩,依旧能够游刃有余吗,年纪这么小的幼崽,真的能够处理好这个片段吗?
不是她不信任喻安安,实在是幼崽的手完全没有长开,无法跨越八度的指尖距意味着这段旋律复杂节奏急促的华彩对喻安安来说简直难上加难,必须用手腕的移动度去弥补指尖的开合度才行。
但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因为喻安安前期的演奏和曲谱上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出错,琴行老板下意识先入为主地认为,幼崽也会忠实地依据曲谱来演绎这段华彩。
然而这一回她却想错了。
起手第一个音阶,比曲谱上提供的华彩要低上好几个八度,以至于幼崽整个人看起来都往钢琴左侧偏移,音乐的气氛也一下子从刚才的高亢变得低沉喑哑。
按常理,很少有演奏家会在钢琴华彩里用这样的音阶和音色,这个音阶实在太低了,很难引起听众自灵魂的共鸣。
但喻安安压根就没考虑过什么“常理”。
音乐随着喻安安的演绎渐渐升格,恍惚间在听众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座高山,高山之下必然就是深谷,而这段华彩,就是带着听众们沉在了深谷里,然后随着他的音乐一点一点向上攀登。
相应的,喻安安的手也在琴键上“攀登”。
虽然因为手实在太小,在弹琴的时候总有诸多不便,但喻安安的度实在太快了,指尖在钢琴上敲击出愈演愈烈的急促鼓点的时候,几乎要炫目地形成一片残影,令人眼花缭乱,摄影师给了喻安安在钢琴键上翻飞的手一个特写,只是这个特写不仅没能让观众们看清喻安安的动作,反而让大家更目眩神迷了。
【啊啊啊这也太厉害了吧!这个手是真实存在的吗?】
【好好奇安安弹《野蜂飞舞》的话能快到什么程度!!!】
【安安怎么平时慢慢吞吞的,到这种时候动作却能这么快啊?】
【不是啊家人们,你们有几个人还记得,我们看的是一档娃综节目……】
钢琴华彩的两大元素就是情感与炫技,毫无疑问,在这二者上喻安安都做到了极致,从低音到高音,就像是一个国家从低谷逐渐走到高峰蒸蒸日上的壮丽史诗,让所有听众都不自觉地热泪盈眶。
以至于,喻安安的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在场的两位以及直播间里的观众都还没回过神来。
唯一反应过来的,甚至是在旁默默欣赏的小鸽子。
小鸽子啾啾地叫了两声,像是在以引吭高歌的方式表达自己对这支曲子的喜爱。
其实谱子后面还有一些内容,但喻安安觉得到这里就可以停了,情感表达停在山巅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再往下续反而画蛇添足,让气势都回落了,作为一个贺岁曲目没必要这样。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和感受,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因此结束了演奏的幼崽,下意识十分忐忑地看向琴行老板和自家解洁,生怕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见两个大人没有反应,喻安安心中更觉不妙,小心翼翼地从琴凳上跳了下来,拉了拉不说话的解洁和姨姨的袖子,乖巧道:“是安安弹的这一段有什么问题嘛?”
白临渊和琴行老板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喻安安的演奏已经结束,琴行老板甚至忍不住掏出了帕子擦了擦眼泪,颤抖着嗓音抚了抚幼崽的顶,艰难道:“不,没有问题,没有一点问题。”
安安的演绎实在是……太好了。
琴行老板自认为是维都数一数二的乐评人,平素在点评其他演奏家的音乐时总能用非常丰富的语言去褒扬或是批评,但此时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是如此苍白干涩,完全无法形容出自己听到这支曲子时的感受。
大概是大脑已经彻底被震住,以至于这位专业乐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太好了,太震撼了”这两句。
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这是真实能做到的吗!!!我一个完全不听钢琴不听交响乐的人都要被带的垂直入坑了!!!】
【啊啊啊我真的全程热泪盈眶啊谁懂,我明明是一个泪点很高的人看电视剧从来不哭的TaT,安安小骗子你还我的眼泪quq】
【这个水准实在专业到吓人啊,又是难以相信我居然看的是一档普通娃综的一天……】
“安安的演奏没有一点问题,是曲谱本身的问题,”琴行老板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尝试了这个曲子多少次,也曾以不知道多少种不同的方式去呈现这段钢琴华彩,不管是根据作曲家给出的谱子弹奏还是自我挥,没有一次能将情绪带到这样的高潮。”
“可是你做到了,安安,你做到了,将曲子演绎到了一种我从未想过的高度。”她望向喻安安的目光愈灼热而闪烁,仿佛她所看着的不是一个五岁的幼崽,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并且这颗新星恐怕有着比任何人都炽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