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神色凝重地仰头思索片刻,缓缓道:“莫约是跟人吵架罢。”自元祐二年,朝堂上的暗涌又起。新党以周穗投石问路,借口要将王安石的灵牌安置在太庙试探朝廷对新党态度。身为右相的苏轼这头才拍灭了新党复辟的野望,那头便有以程颐为首的洛党寻章摘句意欲以文字狱陷害于他,其中尤以朱光庭与贾易二人最为丧心病狂。
然而,争斗一旦涉及到偶像,慕容复的反击远比朝堂上一众君子小人所能想象的更狠更毒。慕容复虽远在西平,却指使京城的包不同以《江淮风月报》大炒特炒程颐那张得罪朝堂上下所有同僚的臭嘴,送给“如沐春风”的朱光庭一个“逐臭大人”的称号。至于贾易则更为凄惨,竟不幸在“天上人间”马上风,于众目睽睽之下被抬去了医馆。事后,犹不满足的包不同还派人送去了一盒虎鞭,贾易便也得了一个“鞭大人”的称号。自此,洛党一脉在朝野名声扫地,再无威势。
种师道不知其中内幕,只将惊恐的目光转向了一脸无辜的乔峰。
乔峰坦然自若地坐在马背上,一无所觉。
北宋十八路,环庆路正是其中之一。环庆路统辖庆、环、邠、宁、乾五州,大多与夏国直接接壤,向来是刀兵之地。这一回,出事的正是环州辖下大拔砦。
种师道、乔峰、慕容复三人快马加鞭于两日后赶赴大拔砦时,环州知州孟泰已在事发地恭候。元丰四年的五路伐夏虽说未曾达到预定目标,种谔却凭他的能力一举抵定了西边军神的地位。哲宗登基后,他更是简在帝心说一不二,孟大人自知自己这个散州知州地位等同于知县,不能撄其锋芒,是以对鄜延军向来恭敬。
“大拔砦临近灵州废弛已久,年初时下官奉经略之命组织人手重修此砦,原本倒也太平。可就在半个月前,突然来了五名戴黑色面纱穿绿色斗篷的女子要下官下废弃此砦。重修大拔砦本是国事,这几个女人毫无来历,下官自然不予理会。哪知她们一言不合便拔剑行凶,当场就斩杀了十名工匠。还说……还说,若下官仍对她们的号令听而不闻,下一个要杀的便是……便是,下官!”说到此处,孟知州再也说不下去。只见他面色泛白,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发颤,显然十分惊骇。
种师道续道:“孟大人将此事上报给经略,经略便派我来处置。我带着鄜延军将士搜寻数日,不但没寻获凶手,反而折损了不少部下。缥缈峰灵鹫宫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居然这般凶悍。”
乔峰虽也是江湖中人,但向来忠君爱国。如今听闻竟有江湖败类以武力要挟朝廷命官,他不由面色铁青,当下怒道:“管她是何来历,总之背叛家国草菅人命便是该杀!”
却是慕容复仰头望了眼眼前这座残壁断垣破败不堪的大拔砦悠然道:“缥缈峰灵鹫宫远在天山,宫主天山童姥乃是逍遥派大师姐。此人武功极高,只怕我与乔兄联手,也未必是她的一合之敌。只不过……天山童姥年轻时与师妹李秋水二女争夫,势成水火。如今李秋水已是夏国太妃,我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能令天山童姥出手帮夏国。”
这等江湖轶闻孟泰一介书生,只听得似懂非懂,他听慕容复提及夏国,不由问道:“这与夏国有何干系?”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慕容复耐心道,“灵鹫宫圣使出现在此目的是阻止我们重修大拔砦。而大拔砦一旦重修,对谁的威胁最大?——夏国!”大拔砦一旦重修便可与安边砦、方渠砦连为一体,犹如一柄抵住灵州咽喉的利刃,足以令夏国寝食难安。
慕容复的分析显然深得种师道之心。“夏国梁太后与惠宗先后过世,如今主少国疑,夏国不欲与我大宋再起兵刀也是寻常。只是借助江湖势力……”
“西夏一品堂!”慕容复与乔峰同时道。
二人如此默契,乔峰已忍不住扭头含笑望向慕容复。哪知慕容复却仍旧负气,默默地转过头,暗自心道:为何此事公冶乾从无汇报?想到这,他即刻向孟知州问道:“不知大人可知,环州一地有何江湖帮派?”
慕容复有此一问,孟知州当下一愣,思索许久方犹豫着道:“此处乃故秦之地,民风彪悍,百姓们舞刀弄枪本是寻常……”
孟知州话未说完,慕容复已然微微摇头,向种师道言道:“灵鹫宫势力甚大,掌管九天九部婢女和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数千人众。如今的情况,杀几个婢女容易,但却是治标不治本。要彻底解决此事,必得将灵鹫宫在此处的势力连根拔起。”
种师道眉头一皱,担忧地道:“你不是说天山童姥的武功极高,就不怕……”
“重修大拔砦本是我大宋与夏国角力,灵鹫宫不过是被夏国当成了杀人的刀罢了。天山童姥若是查清此事,首先要做的便是清理门户,当不会与我等为难。”慕容复轻轻一笑,续道。“如今有两个办法,一是令工匠继续上工引蛇出洞,待抓了灵鹫宫圣使好好审问;二是等我查清了这里通外国借刀杀人的江湖帮派再做决断。”
种师道闻言只把眉一挑,忽然出言反诘:“慕容,你是与灵鹫宫有亲?”慕容复被问地一愣,正不知如何回答,耳边只听得种师道杀气腾腾地道:“杀人偿命,通番卖国更是诛九族的大罪,双管齐下罢!”种师道与鄜延军将士情意深厚,如今无端折损,显然大为恼火。
慕容复见种师道怒发冲冠,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扭头向孟知州好声好气地道:“还要劳烦孟大人多多辛苦。”想要引蛇出洞,已被灵鹫宫点过名的孟泰自然是最好的鱼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