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堇有些奇怪,“你会有什么急事?”
谢无花道,“总之你陪我回去便好。”
他这样说了,沈念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两人起身便打算离开。
看到这情形,掌柜急忙道,“城主、公子,这就走了?”
谢无花微笑道,“下次还会再来,掌柜的盛情美意真是让人想忘也难。”
掌柜见留不住客了,便道,“那不如带些晶莹膏回去,城主与公子想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尝尝小店的手艺,也算是本店的容光了。”
晶莹膏方才谢无花尝过了,的确十分喜欢,当下便也不推辞,便直接道,“那就谢谢掌柜了。”
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又道,“那公子同我走一趟如何?这晶莹膏还有好几种口味,不如您陪我一同去挑挑。”
谢无花点头答应,转头对沈念堇道,“念堇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于是被掌柜引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二楼的坐席。
外面是一条走廊。
木质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挂着一串风干的桔皮。桔香清淡,在风中若有似无。
转过一个拐角,四周无人。
掌柜赶了几步走到谢无花前面,突然一转身,面朝着谢无花跪了下来。他伏着头跪了一会儿,抬头却已经是双目泛红,激动到无法自抑。他仰头看着谢无花嘴唇颤抖,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谢无花长叹一声,却并不去扶他,只是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早已不是认连城,如今,也只是谢无花。”
他如此一说,掌柜更是老泪纵横,颤声道,“可是在我们许多人的心中,您还是……”
谢无花扫他一眼,掌柜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说半句。
“你们跟了我许多年,自然该知道我的脾气,还是说,如今我已经管不住你们了?”
掌柜急忙道,“属下们万万不敢。只是骤然看到您重新出现在离雪城,大家都欢喜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原本三年前大家都以为您……”
听他说到此处,谢无花出了一会儿神,才道,“不过你们看到我并没有贸然行动,这点值得嘉许。”
掌柜道,“因为您的发色与以前有所不同,大家不敢贸认,又想到三年前您吩咐的事情,所以才找了今天这个机会,由属下来与您联系。”
“哦?”谢无花冷声道,“那若谢无花不是认连城,你们认错了人又要怎么办?”
掌柜慢慢直起身,手掌比上自己的脖子,作了一个切下的手势。
谢无花笑起来。
“如此天下就没有谢无花这个人了,是么?不愧是以前我用出来的人。”
掌柜额上冷汗直冒,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默不作声。
谢无花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掌柜才战战兢兢道,“其实昨日丹凝小姐来了信函,说了您的事,也问了您如今在城中的情况如何。我们也才敢确定是您,所以今天的安排也并不完全是有勇无谋。”
“我就知道这个丫头不会安分。”谢无花还是没看他,一个人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道,“把这封信给丹凝,希望这样可以让她别再乱来了。”
他绕过掌柜往走廊深处走去,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戏谑,“掌柜快些吧,别让念堇等急了,我还准备给他回去做饭,让他尝尝我的手艺。唉唉,不知道我的厨艺退步了没有,要是做得难吃可怎么办?”
十多天后,上官丹凝接到离雪城中辗转传来的书信,那时正是谢无花与沈念堇成亲之日。
一纸素笺,墨香淡淡。
打开来,里面是谢无花熟悉的笔迹。
丹凝亲启
兄今身陷离雪,诸事不达,此信书于七月初六,辗转至妹之手已不知其期。
犹记你我初识,妹虽幼小,聪慧果敢不逊天下男子。后承家主之位,举止得当,进退有度,兄心甚慰。然未尝嫁,兄之误也,以此,兄愧妹甚矣!
兄乃已死之人,徒留一缕幽魂漂泊于天地间,效蜉蝣旦暮以死,偷生而已。却不想重拾旧日情缘,虽不辨真假,然不敢放。兄名连城之时,尝未知兄乃如此多情之人,遇背弃、篡位、谋刺、追杀,仍不愿弃爱他一念。至于嘱咐旧部辅佐新主,不可妄动为兄寻仇,皆是往日所不敢想。后兄得妹相助可以不死,亦未曾思度复位雪恨。乃至如今,惟愿与其相守而忘前尘。
妹必笑兄痴傻,然长夜茫茫,形影相吊,剪红烛如剪心,烛滴泪一次,兄便念他一次。
那日路上截道相逢,兄尝疑其试探以相杀,然近日相处,其不似心存狡黠,竟仿佛不识认连城此人。兄心疑之。又或者此只又一手段尔,然,与为此惴惴难安,无宁享今相伴一刻。
如不幸兄一语成谶,来年春上,但乞妹黄土半抷,清酒一杯,吊唁片刻,兄九泉之下可瞑目矣。
一切皆因兄而起,以兄之西渡而终。
世间因果,循环不爽。
莫以此为难他人,切记切记。
依照离雪城中的风俗,成婚大礼的前一夜是新人独处的一夜,其中自然都是极尽缠绵。而之后所谓的成亲的礼节,也只是介绍双方家庭成员的一个机会。
七月二十,是离雪城城主沈念堇的婚期。
从渡头到瀛州沿途的水道上,都挂上了应景的红灯笼;瀛州附近的水面上,更是漂浮着近千盏荷花灯。从拥雪楼上望去,宫灯绵延十里,水上荷花晶莹透亮,映得半个天空仿如白昼。
拥雪楼内也是张灯结彩,处处布置得喜庆到几尽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