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的目光或许并不浓烈。
也并不放肆。
就是无端让他觉得有点害臊,有点控制不住脸颊的温度和心跳的速度,就连谢总捉着他手腕的沁凉指尖也突然变得有点灼人。
苏卿后知后觉地轻轻挣动被谢总攥在掌心里的手腕,小声咕哝:“谢总,放手。”
谢君承攥着掌心里的腕子没动,在苏卿耐不住又开始挣动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用指腹轻抚苏卿的腕骨松开了手,沉静地叫:“苏小乖。”
苏卿心头兀然一跳,静静地看着隐在阴影里同样安静下去的谢君承,轻轻捏着左手食指指腹的手洩露了他心里的慌乱。
是真的慌。
他莫名有一种事情即将脱离他预定轨迹的慌,但又觉得这种毫无根据的预感很荒谬。
毕竟在来谢家之前他才刚又一次理智地得出过“谢总不可能心水我”的结论,没道理仅仅见个家长就让谢总突然“春心萌动”的。
谢总又不是没脑子的恋爱脑。
苏卿在心里反複跟自己进行辩论却始终没辩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轻轻应了另一个万能单音节:“嗯。”
谢君承低笑,以免“惊了”过于敏锐的苏小乖,他并不敢过于放纵心底的情愫。
就,必须适可而止。
垂下眼敛,掩下眼底尚未敛尽的情,谢君承盯着蹦蹦跳跳、跳到苏卿鞋面上小蚂蚱,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后院正房是我大哥以前住的地方,前面两进院子的正房是我大哥的书房和画室,里面全都放着他的遗物,五岁那年母亲让我搬到这个院子里住,我就住进了后院的东厢。”
苏卿微微皱眉。
他小时候皮,跟着他爷爷、他外婆、舅妈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专爱领着小伙伴到处乱钻,听过不少关于谢君承母亲左静芷的传言。
有人夸她温柔优雅,有人夸她风韵百里挑一,有人夸她仁善重情,更有不少人羡慕她嫁得好,谢老对他用情至深。
偶尔也听到有人提过一两句,说她中年丧子也是命苦。
但往往紧接着就会有人说,幸好她还有一个小儿子,也长成了顶优秀的人物,足以抚平痛失爱子的伤痛。
以前年纪小,苏卿觉得那些个最爱论人是非的阿姨个个都说谢君承的妈妈好,谢君承的妈妈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甚至偷偷嫉妒过据说去哪都有妈妈陪伴的谢君承。
然而,今天以谢君承伴侣的身份来谢家走了一遭,从谢君承的只言片语、从他亲眼看到的诸多细节,却发现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如果说他的妈妈一心只有艺术,对他完全放养的话,那麽谢君承的母亲很可能就是另一个极端。
想象一下生活和学业全部都被母亲近乎偏执的干预着,必须按照母亲以爱的名义、按照离世兄长的样子制定好的轨迹成长、生活,苏卿就忍不住心疼。
就,凭什麽呢?
这麽好的谢先生,凭什麽受这样的委屈?
苏卿捏着指尖沉默了一瞬,突然往前一步,抱住倚在檐柱上的谢君承,轻声说:“谢总,我们回容园呗?”
谢君承扬眉,下意识地擡手揽向苏卿的腰。
就,幸好。
幸好苏小乖抱着他的力道及时拉住了他叫嚣着想要出走的理智,谢君承擡起的手顿在苏卿腰后一寸处,悬空停了一瞬,缓缓上移,轻轻拍拍苏卿的背,轻笑着问:“苏小乖是在心疼谢总吗?”
苏卿:“……”
是。
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苏卿松开谢君承,原地转身跟谢总肩贴肩倚着同一根檐柱,望向跟谢总完全不同方向的远方。如愿把自己的脸也隐进阴影里以后,苏卿微不可查地轻舒一口气,弯起嘴角曼声说:“谢总,您打住,那些了不得的美事儿千万不要想,合作伙伴之间谈心疼伤利益。我不过是娇气包一个,受不了老宅子的苦,想回容园睡个舒服觉罢了。”
谢君承失笑,礼貌地相信了苏卿的口是心非。
眼底氤氲起发自内心的愉悦,谢君承顺着苏卿的话茬,慢条斯理地说:“老宅子修缮的时候,也就外观上力求最大程度地恢複原貌了,内里的装修还是很现代化的……”
说着,谢君承用肩膀轻轻撞撞苏卿的肩,侧头微微凑近苏卿耳畔,低笑,“所以,请小娇气包放心,我保证就算在这里留宿也绝对委屈不着你。”
苏卿:“……”
啧!
这个男人今晚不对劲,挺好的合作伙伴,继续知情识趣、继续善解人意下去,咱们来一个心照不宣不香吗?
怎麽就非得这麽没眼力见呢!
苏卿歪头躲了一下顺着耳朵直往他心里钻的温热气息,好气又好笑地睨着“百分百故意不肯轻易揭过这一茬”的谢总,端足了合作伙伴的疏离冷淡,曼声应:“哦,谢总对我的娇气程度可能有点误解,我睡衣必须真丝的、床品得是长绒棉的、被子要天然白鹅绒的、空调温度20、裸……”
苏卿言语猛地一顿,硬生生收回溜出嘴边的真正睡眠习惯——脱光光裹着鹅绒被裸睡——面不改色地改口,“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入睡的时候必须得有我自己录的白噪音加buff,不然会失眠。”
谢君承:“……”
少年,你改口我也听明白了。
你喜欢裸睡。
谢君承礼貌地给脑补画面里的小朋友裹了一条鹅绒被,按捺着趁着夜色有点不听管束的心思,笑吟吟地看着苏卿,探身虚罩在苏卿身上,指尖仿佛于不经意间隔着西装三件套滑过苏卿腰腹,窸窸窣窣地从苏卿罩在外面的西装外套内袋里摸出他的手机,拨给他住的这个院子的管家:“把卧室里的床品换成长绒棉的,被子换成天然鹅绒的,再準备一套真丝睡衣,尺码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