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结束。
谢老和谢二先生照例去园子里散步消食。
谢君承随手递给苏卿一杯温开水,似是随口问了他二哥一句:“眼下正是园子里景色最好的时候,该开的花都开得差不多了,东南角那片樱桃是不是也该熟了?”
谢承霖扬眉。
园子里可不止离正房最远的东南角有樱桃林,从连着东院的侧门进去往北一拐就有一片更大、景色更好的。
谢承霖不动声色地跟谢君承对视一瞬。
凭着他对谢君承的了解大致猜到了谢君承的心思,视线扫过捧着水杯小口喝水的苏卿,谢承霖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弯,一脸严肃正经地配合着提议:“正巧儿我也好久没逛园子了,带着苏卿一块儿到园子去逛逛?”
谢承霖和谢君承一唱一和,两老散步就变成了全家总动员。
嗯。
全家老少一大家子人,热情地“陪着新媳妇苏卿”牢实地逛了一把谢家这座堪称文物的“私人花园”。
看过荷塘里的锦鲤,穿过缀着青桃的桃林,赏过余晖掩映的杏花林,爬到假山上掰了一节新鲜的竹笋,荷塘里折了一把荷花花苞,到园子东北角摘了红彤彤的樱桃,看见了燕子归巢、看见了小鹿成群、松鼠蹦蹦跳,当然……
也看见了把小时候的苏卿“咬”到水池子里的天鹅。
谢家的花园子面积极广,粗略逛了一圈就到了月朗星稀的时候。
谢承霖和黎亚坤相继开口挽留,谢二先生也乐呵呵地说:“天色太晚了,等你们开车到容园就得后半夜了,还是等明天再走吧!”
谢君承没有擅自开口应承,而是看向苏卿,用眼神询问苏卿的意见。
谢景行蹭到苏卿身边,拽着苏卿的手轻轻晃,眼巴巴盯着苏卿用眼神表示了极其强烈的挽留。老父亲谢珩傲娇的没开口,可看着他的眼神简直跟谢景行小少年如出一辙。
就,真的很难拒绝。
苏卿揉揉谢景行小少年的头顶,揣着“恐怕得跟谢总同床共枕度今夜良宵了”的不自在,没好气地白了谢君承一眼,戳着谢君承的脸颊笑骂:“你看我做什麽?”
谢君承握了一下苏卿的手,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苏卿肩上,轻笑:“我妻管严,凡事儿都听苏小乖领导的啊。”
苏卿拢紧染满雪松香和谢总体温的外套,红着耳根轻啐,又忍不住笑开来:“谢先生,领导说今天听二叔和二哥二嫂的,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再回容园。”
谢君承眼底氤氲着笑意,应:“遵命,谢夫人。”
这该死的胜负欲!
谢君承的住处是紧挨着正房的一处独立的院子,位于宅子中轴线东路上。
四个进深的院子,青砖黛瓦,翠竹掩映,收拾得特别有意境。
踏着融融月色穿行其中,就仿佛是穿回了盛唐,又像是时空交错到了富宋。每每看见门前、墙隅、廊下有竹影在月色下影影绰绰,心中就会油然生出一种转角就会看见千古风流人物月下对酌,揽月抚琴,即兴作文章赋诗词的错觉。
很美。
就是总觉得不太像是谢总的审美。
毕竟谢总容园那套空中平墅可是典型的极简性冷淡风格,半点国潮元素也无,一点也不像是偏好传统文化的人。
苏卿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院子里的景色,穿过垂花门以后,自觉地顺着檐廊往正房走,不承想却被拽住手腕,拐向了东厢。
就,心里瞬间又多了一堆小问号。
顺着谢君承的手劲儿往前走了几步,苏卿停住脚步,手腕拖着谢君承的手冷不丁往后一扥,错步把谢君承挤在廊柱上,微微踮脚凑到谢君承耳边,笑吟吟地提醒:“谢总,演戏要敬业啊!虽然你独占好大一个院子,可毕竟还有帮佣在呢,人多眼杂的,万一被谢老先生知道咱们分房睡可不太妙。”
谢君承轻笑。
垂眸凝视着月色下格外动人的小朋友,微微拢紧捏在苏卿手腕上的手,克制着搭住小朋友的腰把小朋友纳进怀里一亲芳泽的沖动,谢君承微微低头,以同款姿势——唇若即若离地贴到苏卿耳边——低声解释:“莫慌,咱不分房睡,是我本来就住东厢。”
苏卿:“……”
啧!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倒显得他孟浪了。
但是!
偌大的一座宅子,空院子不说是无数也得有十多个,谁能想到统共就谢老和谢君承两个主人,谢君承竟然住的是东厢呢?
苏卿很想问谢君承一声“为什麽放着正房不住,住东厢”,然而,他和谢总只是合作关系,探究谢总隐私实在是不太合适。
嘶!
现在更不合适的好像是他和谢总眼下的姿势,他把谢总按在檐柱上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欲恃强行兇、非礼貌美小郎君的登徒子。
苏卿顾不上刚才那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揣着突然超速的心率,强撑着从容站直身体,脑子里飘着“谢总的脸真好看,谢总的肌肉线条真紧实”,十分不走心地回了一个万能敷衍单音节:“哦。”
苏卿自以为把小心思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那红透了的耳朵和蜷起的指尖已经出卖了他。
看穿却不点破。
谢君承借着月色和昏黄的廊灯,细细地端量浑身写满“不自在”的苏卿,心里因小朋友终于苏醒的“害羞”而喜悦,不禁借着夜色掩护略微放纵了深埋心底的情愫。
谢总背着光,脸隐在浓浓的光影里,稍稍拉开距离之后,苏卿就有些看不真切谢总脸上的神情,但并不耽搁他感受谢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