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驱虎吞狼”之策,若是楚妍赢了,那麽庄梦就被彻底锤死了,如果是庄梦赢了,那麽楚妍就要背负霸淩的恶名。
至于真正的幕后黑手李雨婷,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头上。这正是她最巧妙,也是用心最险恶的之处。
李雨婷一下子语噎了,眉头一高一低地紧紧皱着,眼睛用力瞪着,颤抖的嘴唇依旧翕动着,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当年的电脑我早丢了,你根本就没有证据。什麽你的本地草稿,你的文章,自然是想写什麽就写什麽,难道就凭一个字,就想断我罪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三篇文章当真是她写的,又能怎麽样?就算真的要断她的罪?能是什麽罪?诽谤罪?侵害名誉罪?呵!怎麽了,难道她写几篇文章,就能获罪了?
原本激愤的李雨婷,忽然冷静了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庄梦,显而易见的愤怒没有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洋洋得意之情。
呵,庄梦,时隔将近三年,
你、终、于、发、现、了。
李雨婷扭曲的面孔上,表面上是痛苦和愤怒,下面却是浮上水面的愉悦,就像是一条藏匿在草丛里的蛇,狡猾地溜走了。
大雨落在了玻璃窗上,形成了雨幕,将原本映在玻璃窗上的两个人影,悉数抹去,顿时变成一滩融化了的水彩,模糊的,分辨不清,两道影子,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庄梦沉默地审视了李雨婷一眼,她的眼神里,似有破釜沉舟之意,让暗自窃喜的李雨婷心头一颤,等一等,她该不会——
“的确只有几篇文章,判不了你什麽罪,可是,算上这个呢?”
庄梦翻开手提包,从包里翻出来透明密封袋,密封袋子里,装着一个针孔摄像机。
看到这个,李雨婷的脸霎时间又变回了像纸一样的苍白,这一次,是燃烬了的纸,化成了一堆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这是装在我家门前的电源箱里的针孔摄像头。这是你安装的吧?这是严重违法行为,包括侵犯隐私罪、非法监控和窃听罪等。这已经构成刑事犯罪了,如果把这件东西交给警方,调取指纹,查看监控,查找买方,顺藤摸瓜,就能找到是谁安装的吧?”
庄梦继续冷静地叙说着,就连她自己,也自己还保持这样的冷静,也感到十分诧异。
李雨婷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庄梦,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整张脸变得青紫,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死于窒息的水鬼。
“你——你不能——不能——”李雨婷紧紧攥着拳,浑身骨头崩的“咯吱咯吱”得响,双眼充血,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庄梦,恐惧,愤怒,哀求,就像是被人拿住七寸的蛇。
庄梦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现在明白了吧?不是我没有证据,也不是我不能把你送进局子里去——”
她露出了一丝嘲讽,“而是在于,我想不想要定你的罪。”
“所以,你可以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吗?”
“李雨婷,你就那麽恨我吗?”
李雨婷陷入了沉默,就像是浑身被抽走了支撑物的玩偶,整个身子瘫软了下来,她低垂着头,像霜打了的茄子,静默片刻,忽而又“咯咯”得笑了起来,笑到挤出了眼泪,笑到浑身蜷缩了起来,揉着肚子痛。
她像是喘不过气来,伏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好似接受了她已经被淹死了的事实,她重新擡起头来,死死盯着对面的庄梦,咧着嘴笑,露出一行幽幽的小蓝牙齿。
她不是人,是已经淹死了的鬼。
又或者说,她早就变成了一个鬼,就像《聊斋》故事里那早已死了、却还只当自己还活着的鬼,直到见了家乡来人,见了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才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死掉了,不是人,是鬼。
李雨婷擡起头,死死地望着庄梦,那双空洞的眼神,被塞满了疯狂、嫉妒、恶意,都化为了两团鬼火,幽幽地燃烧着。
“庄梦,你知道我最恨你什麽吗?”
“瞧瞧你如今高高在上的模样,真是让我恶心透了。”
“我最恨你的,便是你这张‘僞善’的面孔。”
替身(4)
李雨婷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像是《聊斋》里身死异乡的客商,早已变成了鬼,却还只当自己活着,直到见了故乡来人,道破了天机,恍然惊觉原来自己早已死了,登时魂飞魄散。
然而,她的魂魄却散不了,依旧徘徊在人间。
她是站在阳光下,没有影子的鬼。
……
她是被乡下的爷爷奶奶养大的,爷爷是个吝啬的人,比起亲孙女,他更关心羊圈里的羊。奶奶是一个啰嗦的老婆子,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妈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把自己的亲生闺女丢给我这个老婆子,自己享福去,哎哟哟,你妈妈的心,可真狠啊!”
三岁的她,就生长在这样贫瘠而艰苦的农村里,从小就学会了看别人的眼色,她知道自己爷爷奶奶不待见自己,因而就连多吃一碗饭,也不愿意说出口,常常饿着肚子。后来长大后,她知道一个词来形容自己,那就是“留守儿童”。
只有春节的时候,她才会格外高兴些。因为她的爸爸妈妈会回来看她,给她买好些零食,好些玩具,好些粉红色的小公主裙子,只有过年那几天,她才是快乐的,是“有爸爸妈妈的”。
可是,渐渐的,爸爸妈妈就连过年也不回来了。听说他们在县城安了家,买了房,还生了个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