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开始刮风了,乌云将太阳完全遮住,即便只是下午3点多的,就像天黑了一般。咖啡店亮起灯来,外面是黑的,里面是亮的,那一扇玻璃窗,就变成了一面镜子,映着对面相坐的两个女孩,庄梦和李雨婷,远远地看上去,就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相似的两个人影。
庄梦早就发现了,过去的她,和李雨婷很像。倒不是说两个人长得有多相像,而是她们身上的气质很像,那是一种想要极力将自己隐匿起来,最好变得透明,变得悄无声息的拘谨感。
甚至,以前上课时,老师经常会把她们两个搞混,叫错了名字,一个站了起来,以为是代点名,勃然大怒,可当另外一个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惊愕万分。后来,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将“庄梦李雨婷”同时提起,似乎,她们就像是一对双生子。
但这仅仅限于过去的庄梦,她如今已经改变,李雨婷却没有。
“啊??我……我们之间的事情?这……这有什麽事……你是想说,楚妍的那条项链吗?我——我没带在身上,你需要我做什麽吗?嗯……不过,现在老师同学们都知道当初你是被污蔑的,也不需要我做什麽了吧……”李雨婷犹犹豫豫说着,面露难色。
庄梦笑了一笑,似乎依旧沉湎在过去,她用手指着玻璃窗,街角处那一块小小的门面,“那里,我记得原先是汉堡店,生意很好,上大二时,我还在那里打工,每次炸一天薯条,衣服和头发上,都沾上了油烟味,有时候打工回来晚了,没赶上浴室开门的时间,就洗不了澡。当时楚妍还对我冷嘲热讽,说我身上都馊了、臭死了,让我离远点。所以,我变得不爱待在宿舍里。”
听到庄梦突然说起楚妍,李雨婷一愣,嘴角抽了一下,勉强笑着,“嗯……我记得,不过那个汉堡店关门了,后来改成奶茶店了,但生意一直不好,现在就关门了。”
她脸色愈发苍白,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眼中流露出讨好的神色,嗫嚅道:“庄梦,那个,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要不我们改天再约——”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40度的夏天,后厨就像个大火炉,我正炸薯条,突然接到了你的电话,说出大事了,让我赶紧上论坛看那个说我抄袭偷窃的帖子。我当时愣住了,一不小心,用没沥干水的漏勺去捞薯条,结果油锅顿时就炸了,崩出来很多油点子,有一些还落在我的手背上,现在还在虎口处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疤。”
庄梦自顾自地说着,举起右手,指着手背上一个淡淡的疤痕,自嘲地说道,“你瞧,这就是当年留下的疤。”
李雨婷低下头,颤抖了起来,她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就像是一根拉扯着的、越来越紧的橡皮筋,焦灼地说道:“庄梦,当年你被楚妍冤枉,被整得很惨。但如今你有了好工作,也有了好男朋友,也算是苦尽甘来了。那个,我今天真有点不舒服,而且外面马上又要下大暴雨了,咱们改天再约吧——”
李雨婷欲要站起身来,庄梦却突然说道:“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雨婷,你说这样的吧?”
“啊——?你是说楚妍吗?她……她不是已经进去了吗?算是受到惩罚了吧……”
庄梦并不理会,微微一笑,“那篇发表在校园论坛里匿名的爆料文章,其实是你发的,对吧?”
欲要起身离开的李雨婷猛地擡起头,死死盯着面前的庄梦,面庞惨白,血液倒流,浑身僵直,就像是一条被拉扯到极限的橡皮筋。
“还有,《女子的指环,我称之为油腻中年女人的意淫》《恶女楚妍犯下“三宗罪”》两篇文章,也是你写的吧?”
“那天半夜敲我家门的人,也是你吧?”
庄梦平静地说着,指尖轻轻扣着咖啡杯,一下一下,轻微的声音,却像极了那能断定生死的法槌的敲击声。
李雨婷瞪大了双眼,用力抿紧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生硬直线,就像用力拽紧了那一根橡皮筋。桌子下面,她的手放在膝盖上,握拳,紧紧攥着,不留一丝空隙,就像是要捏死一个企图逃命的飞虫。
外面的天更黑了,风声大作,飞沙走石,行人们仓皇离去,咖啡店内灯火通明,弥漫着咖啡香气,时而传来“滋滋”打奶泡的声音,伴随着舒缓的钢琴曲,像是一处极为温馨的庇护所。
李雨婷硬是挤出一丝微笑,张开被拉紧的嘴唇,从嗓子眼里蹦出一句话:“你疯了,你在说什麽……这些,不都是楚妍干的吗?”
庄梦擡起头,看着对面的李雨婷,犹如照一面过去的镜子,镜子是陈旧的,腐朽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尸臭。
她望着镜子里的人,缓缓地开口,“雨婷,你就那麽很恨我吗?”
“吧嗒”一声,那根橡皮筋,终于被扯断了。
替身(3)
“雨婷,你就那麽恨我吗?”
恨?
李雨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迷惘,随后,就像是被人当衆拆穿心事那般,一张惨白的脸变得扭曲,好似一张被用力揉来揉去的白纸,嘴唇微微翕动,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这是纯属污蔑,你……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我问过学校的网络技术部,当年的那一篇帖子,并没有完全删除,数据库里还有原始数据,只要对比ip地址,就能看到是哪个宿舍里发的。虽然我们都毕业了,但是原先谁住在哪个宿舍,这点事还记得的。我调取了那篇匿名帖子的ip地址,对比查询,发帖地址不是我和楚妍所在的401宿舍,而是你所在的402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