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掌握着朝政中的核心权力,为了私利在博弈中置国家安危于不顾,什么都可以被他们当做赌注。
他被他们骗了。
细想的话,沈时钊其实给过邹清许暗示,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完全信任,但当时的邹清许无比信任他,丝毫没有多想。
这一次,他彻底学会了在宫墙之中不能相信任何人。
沈时钊亲自教的。
邹清许陷入某种程度的自责当中,如果他再机灵一点,不那么信任沈时钊,一切会不会能有不同?
邹清许看着沈时钊,沈时钊的目光清澈无波,像透明澄净的珠子,圣洁幽冷,他忽然问:“如果王荣涛是谢止松的人,你会怎么办?”
沈时钊收回落在邹清许脸上的目光,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办。”
邹清许脸上慢慢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他给沈时钊留下一句话。
“有空去城郊看看,那里遍布你们的杰作。”
沈时钊曾经救过他,为他解围过,他曾经也把沈时钊当作“朋友”,只是今日猛然梦醒。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欺骗和利用根本不是事儿,需要的时候,他们甚至会向对方捅刀。
他们只能相杀,不能相亲。
邹清许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沈府。
兵临城下(四)
一场惊心动魄的围困平息了两天后,荣庆帝开始整顿京师。
平阳侯吴泽是这场战役中贡献最突出的人,荣庆帝让他接任总兵,即刻走马上任。
一场风波中,陆党的王荣涛尸骨无存,于此相关的玩忽职守的人全都小命不保,天子一怒,刀起刀落。以陆嘉为首的陆党伤筋动骨,取而代之的是,谢党的吴泽升了起来,平步青云。
荣辱全在转瞬之间。
当然,牵扯到的人不止这些。
荣庆帝的怒火几天还没有消干净,余怒断断续续,大徐自从建国以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脸都快丢完了,荣庆帝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他势必要处理一批人为这次的事背锅,昭告天下。于是吴泽的职务定下来以后,谢止松马不停蹄来觐见。
谢止松现在风头正盛,来自于帝王的宠信独一无二,荣庆帝单独召见了他。
荣庆帝心烦意乱,一边练字一边问:“盛平城内民心是否安稳?”
谢止松低眉顺目地说:“天佑我大徐,民间已经几乎恢复原状,街上如往日般热闹了起来。”
荣庆帝看似专心写字,眉间的褶皱一层又一层浮现:“这次的事纯属是人祸,朕已经处理了王荣涛,但一个王荣涛远远不够,还有人需要整治,你有什么想法。”
荣庆帝此言正中谢止松下怀,荣庆帝想处理人还不简单,但谢止松知道他想处理的人绝对不是陆嘉,陆嘉只是暂时失宠而已,荣庆帝不至于让陆嘉为此事负全责,毕竟陆嘉也是被王荣涛坑了,这件事会削弱陆嘉在荣庆帝心中的地位,但不至于让陆嘉倒下。既然如此,荣庆帝想处理的人,自然是毫无作为的兵部尚书苏启志。
谢止松:“兵部尚书苏启志掌管内外军务,亲领团营,但在守卫盛平的过程中,却不明确自己的职责,甚至连准确的士兵人员数目都说不出,当属为官之耻。”
荣庆帝是一个非常自负的皇帝,他才华横溢,通晓诗文书法,音律作画,不管哪一样拎出来都是人中翘楚,他看着自己刚刚写好的字,欣赏半天后说:“新的兵部尚书的人选朕已经心里有数了,昨日泰王上奏,说兵部侍郎潘谦在盛平的守卫战中,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杀敌,鼓舞一线作战士兵的士气,正因为他的勇敢,士兵们才有信心,坚持到援军赶来。泰王没提让他升迁的事,只希望朕给予嘉奖,朕想了想,最好的嘉奖就是让他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荣庆帝的话一说完,谢止松瞬间变了脸色,脑袋嗡鸣。
大徐的兵部侍郎除了潘谦以外,还有一位叫周扬,周扬在此次事变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虽然没有像潘谦一样亲自走上前线,但终究是合力把家守住了。
更重要的是,周扬是谢党的人。
如果周扬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谢党之中将又添一员大将。
谢止松引出了话头,刚想推荐周扬,没想到被别人抢先摘了果。
谢止松印象里,潘谦不属于谢党,也不属于陆党,非要分的话,可能算半个清流。潘谦为人刚正不阿,一身清直,从不屑于在朝中站队。
谢止松脑壳疼,这次是他大意了,他本想一石二鸟,将总兵和兵部尚书全换成自己的人,没想到竟被泰王抢先出手,竟然有人行动比他还快,谢止松原本以为他能包揽全部的胜利果实,可现在果子被别人摘了。
和他作对的人似乎提前预判到了他想干什么。
初出茅庐不露锋芒的泰王刷新了谢止松的认知,让谢止松感受到了他老辣不一般的手段。
但谢止松不死心,想再拼一把,毕竟他现在正得荣庆帝的信任,君臣关系达到了新的高度。
谢止松抬头,对上荣庆帝幽幽的目光,他刚要张口,眨眼间把话全吞进了肚子里。
如果说刚刚的意外只是让他脑袋瓜子嗡嗡响,此时谢止松后背直冒冷汗。
谢止松忽然意识到,让潘谦当兵部尚书,不止是泰王心血来潮入局的意思,也是荣庆帝自己的意思。
帝王心最深不可测,荣庆帝再宠他,怎么会放任两个重要的位置全由谢党的人把控?
哪怕谢止松拼尽全力,结局似乎也不会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