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问:“什麽意思?”
气运没了,气运之子自然也不存在。而那个孩子的出生,反倒成了厄运的预兆。
“是那个孩子,是那个孩子给全族带来了灾祸!”
事情就这麽急转直下,人们将一切天灾算在那个孩子的身上。气运之子成了厄运之子。
那个孩子刚出生,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就被遗弃在了山坡上。
瓢泼大雨,婴儿的啼哭混着雨声,衆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偶尔传来几句带着寒颤的话:“这山坡常有狼出没,看天意吧。”
婴儿就这麽哭了一夜,晕厥过去,清晨雨停,果然有一匹孤狼闻着人味寻来,冒着绿光的眼贪婪地看着“食物”,刚要将食物撕裂,一根竹杖打来,又兇又快,狼落荒而逃。
一个老婆婆喘着粗气,颤着手小心地抱起婴儿,口中喃喃:“作孽啊……”
孩子就这麽被老婆婆抱了回去,用手搓热孩子冰凉的四肢,轻轻拍打着,在孩子缓过气后,一点一点喂了羊奶。
婆婆也是乌乞族人,性情孤僻,一生没嫁过人,父母去后她就一个人搬到离村子远远的山坡上,一个人牧羊而生。
族中的人也都与她疏远,不常往来,除非赶集时,她才会从山上下来,到集市上换些东西——乌乞族内部没有钱币流通,还保留着以物换物的传统。
一年到头,婆婆也就出门两三次,至于她是如何知道族人準备遗弃这个孩子的,没人说的清。
有人说,她年轻时常常跪在神树下祈祷,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后来乌乞族的历史书中,将这个婆婆称为乌乞族的初代圣女,而圣女这个职位直到几千年后才出现。
婆婆给孩子取名乌稚,因为她捡到的这个孩子实在太瘦小了。
乌稚懵懂地长到了三岁,还是刚到婆婆膝盖高,他很安静乖巧,时常帮着婆婆抱柴火,割猪草喂羊,还会自己穿衣服叠被子。
婆婆心疼他,不让他做这做那,乌稚就抿着小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婆婆。一看他这模样,婆婆就心软,这孩子这麽好,怎麽会是厄运之子呢?那起子糊涂人净瞎说。
可怜了这孩子,无父无母长这麽点大,就知道做家务,不给人添麻烦。
乌稚长到五岁的光景,小脸越发玉雪可爱,就是身上的衣服小了,婆婆年纪大了,眼睛看不太清,针线活粗糙,她就盘算着,是时候给孩子裁两身像样的衣服,也带他出门见见世面。
终归都是乌乞族人。
乌稚在傍晚做完活时,就喜欢坐在院前路旁的大石上,眺望山谷中的乌乞族。他当然很好奇,其他人是什麽样子的,族中又是什麽样子的。
得知婆婆要带他赶集,乌稚高兴得一夜都没怎麽睡着。
翌日,婆婆就带他下山了,前往谷地中的乌乞族部落。山路陡峭难走,乌稚却步伐轻盈,时不时地扶一把婆婆。
“婆婆,赶集有很多人吗?”乌稚天真地问。
“是啊,有很多人,他们都是你的族人。”婆婆回答。
“也是婆婆的族人吗?”
“没错。”
“那他们也像婆婆一样吗?”
婆婆笑得慈祥,“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
乌稚问出了最想问的:“他们会喜欢我吗?”
婆婆一下子顿住了脚,握了握掌心孩子软嫩的小手,“乌稚,你不能奢求世上所有人都喜欢你。但你这麽乖,他们知道你这麽乖之后,会喜欢你的。”
乌稚点头,“我会乖的。”
婆婆慈祥地笑着,在那笑中含着一丝悲伤。
乌乞族的市集一年到头也就开那麽两三次,人人都爱凑热闹,一打眼看去,自然是十分繁盛。距离上次天灾已经过去五年,世道虽然还是乱,但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
乌稚第一次见这样人山人海、琳琅满目的景象,他对一切充满好奇,东张西望,什麽都想看看,婆婆步伐缓慢,弯着腰问他:“想要什麽,跟婆婆说。”
乌稚摇摇脑袋,“我什麽都不想要。”这是真话,他知道这些东西需要很多羊奶羊毛羊肉来换,婆婆的羊就剩五只了,不能再少了。
婆婆攥着他小手,来到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前,用竹签裹了一颗大大的麦芽糖,“吃这个。”
乌稚眼巴巴说:“婆婆你吃。”
婆婆笑道:“我吃不得这些黏糊的东西,再吃牙就掉光了。”
“……”乌稚这才拿过麦芽糖,“谢谢婆婆。”
婆婆从篮子里取出一颗大大的山长上的青苹果,给了摊主。这苹果就是乌稚平时吃的水果之一,山上还有野草莓,他也喜欢,只是这时节不长了,不然也能摘点下来交换。
在集市上一边走,乌稚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围,他忽然发现,路上不少人在看他和婆婆,那目光说不出的古怪。
婆婆带他走进裁缝家,“给我孙儿做两身衣服。”
裁缝脸色亦是不对劲,“银婆婆,这个……做不了。”
婆婆取出篮子里的羊肉羊奶,“就两身,我眼睛不行了,不然也不带他来。”
裁缝仍是为难:“因为他,那年死了十几口人,我实在不敢哪,要是给他做了衣服,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婆婆冷了脸,“都过了这麽些年,还把错算在一个孩子头上,要不要脸?”
“……”
乌稚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人待他并不和善,甚至是有些恐惧与厌恶。他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拉住婆婆的衣袖说:“婆婆,我不要衣服,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