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还是那麽得温和,却逼得许雁栖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许雁栖不是没想过,可事发突然,时间又短,算起来,昨天发生的事,到这会儿,可能还没过去一天。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愿意面对,才迟迟没有深入考虑这个问题。
眼下冷不丁被齐源提及,他不由地紧紧抿了会儿唇瓣,心中芜杂,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齐源没奢求一下子就从许雁栖那里得到答案,他双目专注,看着许雁栖,继续道,“雁栖,你认真回答我,你昨天为什麽要那样做。”
“我……”许雁栖缄默许久,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道,“我觉得对不住他,不知道怎麽面对他……”
齐源打断他:“觉得对不起他,就是什麽也不告诉他,自主主张要离开,害他难过,让他伤心。雁栖,这就是你自以为愧疚之后,做出的选择?”
这段话有些严厉了,把齐梓钰都吓到了。她想要提醒齐源,许雁栖性格本身就拧巴,别又把他说自闭了,可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许雁栖性格拧巴,偶尔来一剂猛药,效果可能会更好。
他们以前就是太小心了,但了解过许雁栖的身世,又怎麽会小心不了呢。
齐梓钰当了几十年的福利院院长,每一位送到福利院来的孩子,身后都有一段惨痛的过往。
有时候,她分不清到底是一出生就被抛弃,还是在拥有过幸福美满的家庭后,再失去,哪个会更痛苦。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痛苦不该拿来作比较,比谁的过去更悲惨,毫无意义。
然而,许雁栖的经历又是那麽特殊——亲眼目睹父母意外坠楼,一场高烧过后,忘掉了那个画面。
在他们这些大人看来,或许遗忘也是一件好事。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有人记着这件事。
后来监护人变成了外婆,三年后,又遭遇外婆因病离世。
齐梓钰看过许雁栖的档案,知道当时还是小雁栖放学回家,发现外婆倒地不起,打了急救电话,跟着送去医院抢救,却接到了医院因抢救无效,下发的死亡证明。
五岁到八岁,活到寿终正寝的人,都不一定会遇到的事情。
“雁栖,你这麽做,对祁默是不公平的。”齐源头一次在许雁栖脸上看到像是快哭了的神情,剩下的话,他怎麽也说不下去了。
许雁栖的身世,他了解得不是很多,但有时候听见院长提起他,总是伴随着叹气声,他意识到,那段过去必定十分沉重。
逼着许雁栖直面往事,他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不破不立。
许雁栖如果没有和祁默重逢,那麽这段过去,也就真的成为了过去,可命运偏偏让他们再度相遇,还建立了这样的关系。
或许,这也是命运给许雁栖的机会,一次让他走出过去,拥抱未来的机会。
“雁栖,你觉得那天晚上,你通过撒谎,骗取了祁默的宝物,之后又没有妥善保管,被王韬损坏,这是你愧疚的根源。”
齐源循循善诱道:“可是你有问过祁默的看法吗?愧疚、对不起这些情绪,不能是你自认为的,得要苦主的承认才行。”
“你不能站在你的角度,以逃避的方式,看似在避免给祁默造成二次伤害,可实际上呢,你这样的方式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齐源盯着许雁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雁栖,其实你更怕自己受伤。”
气氛安静了片刻,齐梓钰接过齐源的话:“没错,雁栖。虽然我相信给你一点时间,你一定会想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待在原地等你想通,伤害一旦造成,往后你只能追悔莫及。”
“趁现在,雁栖,”齐梓钰鼓励他,“一切还来得及。”
许雁栖的思考逻辑处于两个极端,每当他以为他的所作所为会给别人带去麻烦,他就会下意识选择躲避。
但当他调转方向,知道躲避才是最糟糕的行为,他又会从另一个方向思考问题。
说到底,他只是害怕会伤害到别人。
可就像齐梓钰说得那样,不会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他,伤害一旦造成而不去补救,只会变成沉疴痼疾,成为双方心间上的疤痕。
齐梓钰和齐源正是因为了解他这样的思考方式,才会一唱一和地指出他背后的逻辑错误,希望他不要因此错过,留有遗憾。
同时更希望这段经历,能够成为治愈他心灵创伤的一个契机。
齐梓钰和齐源知道,他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靠许雁栖自己走出来了。
他们正要起身,打算换个场地,聊点别的,权当换个心情,别把人逼得太狠。
忽然一道提示音响起,许雁栖收到了一则讯息。
他们又坐了回去,打算等许雁栖回複完再去。
可许雁栖还没有开始回複,脸色却逐渐凛凛。
短信是黄若麟发的,内容是:【许老师,祁默要退出节目的录制,能不能请你帮忙劝一劝他。】
后面还跟着一串详细的地址,但不是昨天许雁栖搬离的地方。
退出
许雁栖走的那个中午,祁默费尽口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离去。
大门合上的那一剎那,祁默的脸色出现灰败之色,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呱唧小心地唤了声他的名字:“祁默……”
祁默清楚,呱唧其实不是在担心他,而是作为机器人被设置好的程序。所谓通人性,其实只是背后的一串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