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怔愣地望向身旁的男人,隻见江独慎脸上没什麽表情,目光淡漠地投向远方,似乎并没有特定的视线聚焦点,四周是葱鬱的大树,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却在那人漆黑的眼内留不下任何光亮。
他在这裡浸透黑暗,却将光明带回这裡,然而他隻像一个漠不关心的旅行者,重游故地,他给予这个地方新生,为这裡带来希望,却仅仅隻能封尘灰暗的过去,自己仍在无数个夜晚反複深陷梦魇。
明朗闭瞭闭眼,隐去眼底那些暴戾又苦涩的情绪,握住男人低垂在身侧的手,低头轻声道:“谢谢你,慎哥。”
江独慎侧头,微微疑惑地抬眼望向他。
明朗柔和地笑瞭,“谢谢你把当年的江独慎小朋友带离这裡。”他捏瞭捏男人的掌心,朝人眨眨眼,“以后就交给我吧,我会把长大成人的江独慎也带离这裡的。”
深潭般的黑眼终于闪现微光,裡面清楚倒映著年轻人温暖的笑脸。
江独慎喉咙微紧,说不出话,紧抿的唇有一丝颤抖,半晌,他隻是浅浅勾唇,努力控制著声线平稳道:“我带你进去走走。”
走到树头下抽烟的司机大叔望著两人双手交握并肩走进园区,有些唏嘘,虽然他不理解这些事,却莫名觉得这副画面和谐般配。
他二十岁出头就成为瞭江傢的司机,最开始便是他接送江独慎来回病院和学校的,当年江傢人是怎麽残忍对待一个年幼孩童的他比谁都清楚,也是因为自己于心不忍为那小孩说瞭几句话,才被换瞭岗位,他原以为江傢这位小少爷一定对当时他们这些袖手旁观的“帮凶”厌恶透顶,没想到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江独慎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愿不愿意为自己所用。
大叔想,那小孩经历瞭太多的苦痛,遭受瞭太多的不公,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成就……真希望对方以后都平安喜乐,能遇到好好待他的人,远离江傢那些醃臢事吧。
另一边明朗跟著江独慎走到大门口,保安亭裡的保安早就远远看到瞭他们大老板,不仅快速打开自动闸门还通报瞭院长,见到两人走过来便热情礼貌地摘下帽子跟江独慎问好。
江独慎似乎很清楚他们的操作,微微颔首回礼后便淡淡笑道:“小林,你再打次电话,跟你们院长说不用出来,我就带朋友来逛逛,很快就走。”
叫小林的保安腼腆地挠挠头,应瞭声“好的”,然后偷瞄到两人紧握的双手,眼神逐渐呆滞。
江独慎领著人往裡走,明朗边走边压低声音在江独慎耳边不满地抱怨:“江老板,你这一会儿小郑一会儿小林的,怎麽听起来就这麽不顺耳呢?”
江独慎有些无语,白瞭人一眼,而后浅笑著叹口气,敲瞭敲这人的额头,道:“你要喜欢,我也可以叫你小明。”
“我才不要!”明朗为这个小学教科书上的昵称感到恶寒,想当年每次课本或者试卷裡出现“小明同学”他都要被全班笑一次。
但是提到这茬,明朗又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在喊江老板慎哥瞭,但是江老板对著他还是一板一眼地喊“明朗”。
怪不亲密的。
于是他提要求:“慎哥,你怎麽还喊我全名啊。”
江独慎被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发散思维逗乐,便抿嘴笑问:“那你想我怎麽喊?”
明朗还真被问倒瞭,傢裡人一般都喊他小朗,但他想要隻在他和江独慎间才独有的特别称呼,然而他名字就特别端正阳光还是两个字,可发挥的空间真不多。
于是他纠结半天,洩气嘀咕:“至少得喊我小朗。”
“小朗。”江独慎无奈地笑著摇摇头,顺著小朋友的意思喊瞭一句,明朗又高兴起来。
果然,就算是同样的称呼,从江老板嘴裡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可真宠我!
明朗美滋滋想,心猿意马得意忘形地贴到男人耳边:“我这还有几个称呼可供参考……”低声又提供瞭几个选项。
江独慎一听立即板脸,把人推开,推瞭推金边眼镜镇定道:“一边儿去。”
耳朵尖又红瞭。
明朗笑嘻嘻像个牛皮糖一样又黏瞭过去,两人就在你推我攘,你贴我挡,你追我赶的“对决”中一路在园区裡漫无目的地疾走,直至江独慎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有些恼羞成怒地呵斥:“你差不多就行瞭!”
江独慎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就算是学生时代的他也从未觉得自己这麽傻气过,好歹也年长瞭这小子七岁,怎麽就被带著犯傻呢!
明朗见好就收,也不继续逗下去,就怕真把他慎哥逗生气,于是又装模作样委屈巴巴地道歉,心裡一边唾弃自己好茶,一边又偷著乐。
这下两人才终于能好好地闲逛观光。
园区规划建设得很好,有福利院,有希望小学,还有不少公共设施和休闲场所,园内绿化覆盖面积很广,树木葱茏,植被茂密,还有专门的温室区以及种满花的公园,尽管隻是晚春初夏,四周已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他们慢悠悠地行走在各个矮楼间,偶尔传来欢声笑语,偶尔又是朗朗读书声,路过教室时,裡面的小朋友纷纷侧头,瞪大眼好奇地打量他们,明朗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甚至还扮鬼脸吐舌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一墙之隔小朋友和大朋友都开心瞭,一旁的江独慎也被感染,忍不住露出浅笑。
整座园区的建设非常规整又不失灵动,大路是干净平整的路面,小路是青石板或者石头路,走到园内靠山的深处,又隻剩鸟语花香和伶仃的泉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