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的黑混在人群之中，身姿挺拔，五官坚硬而深邃，和周围的人拉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他似乎总是习惯被人仰望著，无论身处何地，总有一群人上赶著巴结讨好，阿谀献谄。
而他，永远都是那麽的自信从容，闲淡卓然。
当她在桥上看风景时，却不知，她已然成瞭别人眼裡的风景。
身穿丧服，未施粉黛，默不作声地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那一头乌黑卷发和雪白皮肤早已将她暴露在瞭衆人眼底之下。
没有人见过她，不知道她是谁，和老太太是什麽关系。年轻的男士都在蠢蠢欲动，寻找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上前搭讪。
在茉莉不知情的时候，有人已留意瞭她很久。那人走上前来，礼貌地向她伸出手来：“你好，我叫宋开明，怎麽称呼你？”
茉莉侧回头，望著面前的男人，不知他出于何意，刚要伸出手去时，想起戴远知昨天嘱咐她的话。
“你好。”她客气地微微点瞭点头。
宋开明见茉莉神色冷淡，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开啓瞭新话题：“以前好像没见过你……老太太还有这麽年轻的影迷？”
话音刚落，耳边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不怒自威：“有什麽问题，你问我吧。”
茉莉抬起头去时，正对上戴远知低垂下视线，暗沉的目光，脸色并不好看，像是酝著一股无名的隐火，那火气并不针对她，茉莉心口还是蓦然地一震。
“戴、戴先生……”宋开明退开一步，他看看戴远知，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茉莉，猜不透两人的关系。
“黄茉莉——”一记清甜欢悦的嗓音飞奔向这边，戴珍蓁刚从学校过来，是她二哥给老师打电话，让她回来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哪知一进来就撞上瞭这幕。
她挽上茉莉的手，看到站在面前的宋开明，还有她二哥那张扑克脸，瞬间就明白发生瞭什麽事。
“宋开明。”戴珍蓁仰著尖俏的下巴，一副大小姐的姿态。
以往这个时候，她二哥都会提醒她尊重他人，但这次二哥却任由著她。戴珍蓁更放心大胆瞭，拉著茉莉的胳膊轻轻晃瞭晃，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你胆子倒是不小嘛，主意都打到我二嫂身上来瞭。”
此话一出，宛如四两拨千斤，宋开明煞白瞭脸，又惊又怕，连连说道：“戴、戴先生，我隻是好奇……”还要再狡辩，被黄占磬一个动作止住瞭话头，黄占磬说道：“戴先生的人，就算戴先生不在身边，也轮不到别人。”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茉莉心裡像是被人轻轻敲瞭一下，抬头去看他的神情。
戴远知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像是一种默认。
宋开明走后，戴珍蓁不满地说道：“这花花公子，碰到他真晦气。黄茉莉，你以后见到他，绕著走就行，不过估计以后他也不敢再惹你瞭。”
茉莉有口无心地应著，脑海中不断萦绕著黄占磬刚才的话，心跳不可遏制地砰砰作响。
正胡思乱想间，她发现戴远知并没有离开，不知何时，他将手杖递给黄占磬，靠近她那面的手臂半弯起来，悬在身侧，中间空出的地方，像是在等她把手伸进去。
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再次作乱。茉莉下意识仰起脸，对上他垂落下的目光。
戴远知深深地注视著她：“没办法把你扔在这儿瞭，今天就跟著我吧。”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覆住眼裡的情绪，轻轻嗯瞭一声。
然后将手臂穿过胳膊，挽住瞭戴远知。
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她成瞭他的拐杖。
茉莉挽著戴远知的手，走在衆目睽睽之下。
他似乎不怕被看到，不怕遭人非议，不怕她的身份暴露。
茉莉没有忘记四天前的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是如何同他划清界限的，而此刻，却挽上瞭他的手，亲密的姿态，独属的意味，每一个细节都让人産生一种恍惚的，如同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伴随著从心底冒出的隐秘愉悦，混杂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罪恶之中，矛盾又别扭的交织缠绕。
四周的目光从追悼会本身转移到瞭茉莉，林扶摇和戴远知三人身上。本以为戴远知会趁林扶摇这次北上的机会，再续前缘，不曾想两人先是迟迟不合体出现，这回好不容易在宋凤霖的追悼会上同台，男方却似乎有瞭新女友。
更多的人蠢蠢欲动，环绕身侧，几欲上来攀谈，都被黄占磬打发瞭。
“戴先生，上次跟您谈瞭一半的合作案，您看——要不要借一步聊？”说话的这位是某文化公司的老总，趁著黄占磬打发其他人时，硬凑过来的。
说这话的同时，这位老总暗示性地扫瞭眼茉莉，示意她识趣走开。
戴远知蹙眉，丝毫没有掩饰表情，眼风很淡，像是在看一种什麽恶心的生物：“今天是老太太的追悼会，柳总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戴远知向来不会将喜恶透露在人前，虽然语气还是他一贯的不见起伏，和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这是极不留情面瞭。
那柳总心头一颤，以为是自己在这种肃穆的场合下谈生意惹恼瞭他，忙说道：“怪我太心急瞭，也不看看今天的场合，戴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改天我做东，您要什麽服务我都有。”
他说的“什麽服务”茉莉没听懂，看到柳总猥琐的笑瞭两声，她有点似懂非懂的。让她感到困惑的是，人柳总都这麽客气瞭，戴远知非但没领情，还让黄占磬把人给打发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