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开口瞭:“猪皮冻我会做,以前跟我妈学过,她做得一手好菜,兴许可以试试。”
话音落下之际,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纷纷投注向她,也包括那两道别样的注视。茉莉清楚地记得,曾对他提到过她的亲生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瞭,他是否会怀疑,在她那麽小的时候,怎麽学会做猪皮冻的?她没有告诉过他,她还有后妈。
再一想,那天他是见过的,虽没有告诉他那是她后妈,他应该也能猜得到吧。
武罗眼睛一亮,就差拍手叫好瞭:“还是茉莉姑娘最贴心,老太太疼你,隻要是你做的,哪怕是砒霜,她一准能……”
后面那半句话被戴远知扫过来的一记眼风硬生生憋回肚裡。
武罗双手交叉捂住嘴巴,不敢多话瞭。
老太太握著茉莉的手,眉梢眼角都泛起笑意,连说两声“好”。
茉莉起身去厨房。
戴远知给武罗使瞭个眼色。
武罗立马会意,连忙说道:“茉莉姑娘,您需要什麽跟我说,我给您打下手。”
茉莉轻轻说瞭声谢谢。在那人的目光裡,她垂著眼,全无表情地擦身而过。假装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小细节。
做菜烧饭是最能让人静下心来,也最考验动手能力的细致活儿。猪皮冻是一道寻常菜,做起来并不难,但要做的好吃,做的正宗,却很是考验厨子的手艺和细心程度。
茉莉让厨房准备瞭一整块猪皮,另,生薑,大蒜,葱,辣椒,酱油,黄酒少许。以及,八角,茴香,桂皮,香叶,花椒等十二种香料。
猪皮加佐料,焯一遍水,趁热乎去毛去油膘,隻需要留下一张薄薄的皮。
茉莉心一沉下去做事,就会全身心扑进去,沉浸在其中,忘记周遭的种种。光是去猪皮上的毛刺就花瞭大半个小时,武罗在旁边看的费神,嘀咕道:“茉莉姑娘,我看差不多瞭吧,也不用太干净。”
茉莉低头拔刺,闻言笑瞭笑,耐心解释:“不拔干净影响口感。武罗,你要是觉得无聊瞭,可以不用在这守著的。”
“那怎麽行呢,戴先生交代瞭。”
茉莉手上顿瞭下,没有说话。接著继续干活。过瞭会儿,她伸手去问武罗要工具:“武罗,把剪刀递给我一下。”
耳边没有回应。茉莉这才发现,周围静得异常,正待她疑窦丛生时,剪刀的刀柄轻轻触碰到瞭她的手指。
茉莉似有预感般的抬起头去。
戴远知不知是什麽时候进来的,像个鬼影儿似的不出声,手裡握著武罗送过来的剪刀,单手抓剪刀中部,刀尖对著自己。
茉莉收回手,转向武罗,温和地说道:“武罗,剪刀。”
武罗大气不敢喘一下,憋红著脸,杵著没动。
戴远知食指穿过刀柄中空部位,勾著悬空的剪刀拎给武罗,示意他交给茉莉,自己则歪靠在一侧的台沿边,微微俯身,与她拉近瞭些距离,垂下眼低声说:“我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
茉莉有条不紊地操作著手中的刀,将猪皮剪成均匀的两张,开始去皮下油脂,隻有把这层油脂去掉,才能去掉膻味。
她眼也没抬,安静说道:“戴先生不用道歉的,那天如果不是你的宽宏大量,我们也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嘴上虽这麽说著,手裡的刀不眨眼,刺啦地划破瞭半张皮,幸亏避得快,差点就伤到手指。
戴远知隻是平静地看著,没有任何多馀的动作。这个当下,他的一句话或者随便一个动作,都会引得她不慎误伤自己。
待见她无碍,戴远知才气乐般轻笑瞭一下:“我们?你和他认识才多久?”
茉莉发现自己无法再做到心如止水,也不能够再一心二用,索性放下瞭刀,把猪皮浸入冷水裡洗净,一边淡淡道:“我与戴先生也没认识多久。”
这句话的杀伤力足够强到,让戴远知好几秒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早知道的,这人看著小小的,安安静静,柔柔和和的,骨子裡却有一股韧劲,脾气不小,有个性的很。像小猫的爪子,平时收敛著,到瞭挠人的时候,一点也不藏著。
他倒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置这口气,但当下还是被气的胃疼。虽然平日裡幺妹没少气他,终归和茉莉有所不同,不是随便哄两句就能哄好的。
感情上的事情,一旦较真起来动瞭真格,伤筋动骨,没完没瞭,肝肠寸断,痛苦不叠。戴远知没呆多久便离开瞭。
厨师在另一端颠著一口大锅炒油爆大虾,香味四溢中,武罗叹出一口气,似埋怨,又似不平般说道:“茉莉姑娘真不是我说,你这是何苦呢,既为难戴先生,也为难瞭自己。”
茉莉手握著刀柄,麻木地看著自己刮掉剩馀那张猪皮底下的油脂,强忍住泪意,一句话也没有说。
武罗怎麽会懂呢?他看到的隻是她不领戴远知的情,还要为难他,但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
她也不知道鬱结在心口的这股闷气从何而来,要如何才能散去。
戴远知出来后,路上遇到瞭林扶摇。她正打算去厨房看看茉莉,顺便弄点东西垫垫肚子,下午开完会就赶过来瞭,到这会儿隻吃瞭几块糕点和水果,压根不够饱腹。晚饭还不知道要到几点,再不吃点高热量的东西,她准疯。
看到戴远知从厨房的方向过来,林扶摇大概是饿得快要疯瞭,拿他开涮:“没想到戴老板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戴远知刚在裡面被气笑出来,这会儿已经气不动瞭,连名带姓语气平静地喊瞭一声林扶摇的原名:“林安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