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心中一凛，他屁股还没坐热，便立即起身，侧身将薑月窈护在身后。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阻止这个该死的信王世子，朝他行一礼，尔后郑重其事地问薑月窈：“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女郎？”
十一蓦然看向信王世子，目光锐利如鹰。
——这个人，他不喜欢！
但薑月窈还挺喜欢信王世子的。
在听到信王世子询问自己的姓氏时，她就知道，自己至少引起瞭信王世子的兴趣，获得瞭与贵人结交的机会。
这机会何其难得，而且，这个贵人并不咄咄逼人。
她虽然有些紧张，担心史老爷想起她，但她思索片刻，觉得“薑”姓并非罕见，自己从前那般谨小慎微，史老爷应该想不起孙傢还有她这麽一号表姑娘。
最重要的是，信王世子问询，她若是骗人，隻怕得不偿失。
薑月窈还是起身，福身行礼：“回世子，民女姓薑。”
信王世子端详著她。少女身上穿著干净简素，显然并非出身富傢。但她行礼的姿势仪态，翩翩得宜，无一不透露著良好的教养。
隻可惜，他的脑海裡没有薑姓的大族。
尽管如此，他凝望著她，忽而想知道，在帷帽之下，究竟藏著怎样的一张玉容。
“薑姑娘，不必多礼。你与湛法师太、令兄三人仗义执言，湛法师太得功德银，令兄得赐座，倒是你什麽也没有。”信王世子温和地道：“这样吧，你方才说罗制香使所调的香篆，有三味香你从未闻过。是哪几味香？你可要品品看？”
薑月窈心下微紧。闻香势必要脱下帷帽，否则既不敬香品，也不敬调香人。
尽管她很想知道那几味香材都是什麽，可史老爷在一旁虎视眈眈，而她还不知道章嬷嬷有没有成功敲定亲供文书，她希望越晚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越好。
薑月窈正想拒绝，忽而听见十一生硬地道：“不用，我们有事。”
薑月窈讶然地飞快看一眼十一。懒得说话的十一怎麽会突然开口？而且，他的语调可一点儿都不婉转。
少年抿唇，显然不高兴。
薑月窈有点茫然，隻是，她来不及深想，连忙回转道：“多谢世子，哥哥的意思是，我们出门除瞭采买傢用之外，最重要的是还要替人带药，不便久留，实在抱歉。”
她说著，特意扶瞭一下自己的包袱。
包袱裡放著带给淳善的药，她随时可以拿出来作为佐证。
信王世子自然不觉得薑月窈会骗他。相反，他们的推拒反而让他心下更安。
“倒是不巧。”信王世子遗憾地叹息一声：“不过，以香会友的机会倒不少。二月十五日，我在兰蕊园举办品香会，届时还请薑姑娘拔冗出席。”
这可是意外之喜。薑月窈连忙应声。
听见少女语调中的欣然，信王世子唇角微勾。不过，他没有强留，而是留下湛法师太论佛法，然后客气地让管事钟平送薑月窈和十一出门。
“薑姑娘年纪不大，于香道上的造诣令人惊叹，将来大有可为啊。”离开珠环翠绕的水榭，钟平才和气地开口道：“薑姑娘可有意参加溪源香会？”
“您谬赞瞭。”薑月窈知道钟平是在代表信王世子，说信王世子不便在人前说的话。她坦诚地点头：“我的确有参加溪源香会的打算。”
“甚好，甚好。”钟平笑著把请帖递给她：“那还请您务必带上‘雪中春信’，来参加兰蕊园的品香会。”
薑月窈接过请帖，心中微惊。钟平这话的意思，显然兰蕊园的品香会不仅仅是品香那麽简单，说不定跟溪源香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钟平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他紧跟著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漆雕的黄梨花木盒，递给薑月窈：“这是世子的心意，今日能与薑姑娘以香会友，世子甚是欢喜。”
“多谢您，多谢世子。”薑月窈福身行礼，双手接过提盒。她知道信王世子这样的王孙贵族，给她送礼是恩赐，容不得她推辞。
钟平笑著颔首：“在下替您和令兄备好马车，送你们回傢，也免得奔波劳累。”
“多谢您替我们备马车，不过我和哥哥还没来得及采买傢用，就不劳烦诸位大哥费力跟著我们四处跑瞭。”薑月窈连忙拒绝。
踏雪还拴在车马棚裡呢，总不能让十一再下山一趟把它接回山上。
钟平没有坚持，朝她和十一拱手行礼，目送他们离开。
等拐出添香坊所在的小巷，满园的脂粉香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屠夫一刀斩落肉骨头的腥燥，包子铺的大娘揭开竹盖，新鲜出炉的包子蒸腾诱人的咸香气。
当置身于这些混杂而热闹的市井气味之间，薑月窈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没事瞭，我们买完香材，很快就能回去。”薑月窈看向十一，安抚道。
她以为方才他突然出声，是因为在水榭待得不自在。
其实她也不太自在，史老爷的针对总让她有些不安。隻是，这条街上隻有添香坊一傢卖香材和香品的地方。
薑月窈四顾一番，正打算换个地方买香材，忽而听见十一沉声道：“有人在跟踪我们。”
他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提盒，顺势附耳轻声：“别回头。”
薑月窈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她心裡一咯噔，怀疑是史老爷派人在跟踪她。她压低声音，道：“那我们得去添香坊。”
如果她什麽都没买就走，反倒显得她是刻意来这儿跟信王世子偶遇的。或许，她进瞭添香坊，跟踪的人就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