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对了,周哥,我还有个好事儿要跟你说,这事儿我藏了十来年,觉得腻了,就还是说了吧。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裴建军会跟我睡觉吗?
我没有抬头,却忽然僵住了表情,瞪大了眼。
紧跟着,那丝丝缕缕的言语,就钻进了我的耳膜。
她说,老板啊,在店里头卖的,可不光是毒品呐……
有种“好东西”,跟着酒一块儿喝了,查不出来,验不出来,唯独能让人快活一个晚上,你应该听说过这类玩意儿吧?
不然,你以为像裴建军那种人,怎么可能单单喝多了就那么兴高采烈跟我睡觉?太神奇了不是吗?
我猛的抬起眼来,我看着她,她却在好像正在痛快着说了谁都猜不到的谜底一般笑着,而后慢慢重新戴上了墨镜。
“周哥,你要是愿意信呢,就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嘴里压根儿就没真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穿着高筒靴的脚踩灭,她立起大衣领子,遮挡住那本来已经很是瘦削的下巴,嘴角,仍旧是看似完美的微笑,“得了,你就接着在这儿当你的好家长吧,我先走了,见着裴建军,记得替我问声好啊~”
收起最后一点轻飘飘的尾音,她转身就走了。
我眼看着她过了马路,上了停在对面的一辆大红的轿车。而后,那辆车很快就离开了停车位,驶过了路口,消失在我视野里。
我站在原地,满耳朵,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然后,我在全身都控制不住的开始发颤之前,钻进车里,重重关上车门,升起车窗。
我伏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就只是跟个快要冻死的人一样不停的哆嗦,我不记得这种情况持续了多长时间,但在耳边赫然响起学校统一的放学钟声之前,我总算不再连动都动弹不得。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拢了一把额前凌乱的头发,终于,在那个和他老爸一样瘦高瘦高,还顶着自来卷的大孩子出现在校门口时,再次降下车窗,对他招了招手,露出一个浅笑。
“周叔~您等半天了吧。”慕慕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扣好安全带。
“没有,刚来没一会儿。”我轻描淡写撒着慌,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
“那个……您看见一辆红的沃尔沃了吗?头两天,就是那么一辆车老跟着我。我骑车回我姑家,那车……”
“没看见。”我淡淡说着,小心把车驶离路边,“一直没有。”
“哦。”慕慕皱眉抓了抓头皮,“那可能真是我头两天神经过敏了。”
“嗯。”我冲他笑了笑,“考的怎么样?”
“还成吧,挺简单的倒是。”
“是你聪明。”
“嘿……”
“今儿还是回你姑家?”
“啊,对。要不明天早晨从我爸那儿往学校赶,太远。”
“成,那就等你都考完了,再让你爸好好犒劳你。”轻轻吁了口气,我在路中间掉了个头,朝着主路的方向开了过去。
30
30、
我是怎么样在那天克制着所有情绪,把慕慕平安送回他姑姑家,又是怎么样保证不出车祸一路开到嚼子家的,我无法描述。
我就记得自己在他家门前停好车,用早就被他塞给我的备用钥匙开了门,进了屋,而后看见了那正从厨房溜达出来的家伙。
“你上哪儿去啦~~?”他举着铲子,带着一身饭菜香问我。
“出去一趟……”看着那张脸,我本来编织好的借口,瞬时间卡了个结实。
我说不出来了。
所有的话,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欺骗性言辞,都说不出来了,我故作的淡定,假装的冷静,硬撑出来的游刃有余和悠然,全都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我忽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对不起这个男人,这么些年,他一门儿心思追着我守着我,可我到底给了他什么?我恨过他,责怪过他,把自己洗脱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罪孽都让他一个人背负?!
我到底是何德何能啊……!
然后,就在刚才,听了那也许是谎言也许是实情的话,听了那个女人那些让我像个快死了的人一样呼吸都几乎停止的言辞,我只觉得,如果现在这男人需要我为他去死,我都没有资格说不。
而至于那些话的真假……我真的不想去在乎!
我宁可当那都是真的!他裴建军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对不起他的!
我让他心怀亏欠忍了这么久,让他始终放不下这个疙瘩,这些我给他的伤害,我真的今生今世都偿还不清了……
然后,这个男人,就是在经过了那么多是是非非沟沟坎坎之后,还能这么带着与生俱来的坏笑站在我对面,顶着那该死的卷毛,眨么着那双小眼睛,攥着炒菜铲子,问我去了哪儿,而后招呼我赶紧洗手吃饭……
嚼子,我吃不下去,我心里堵了东西,张不开嘴。我怕我一张嘴,就会有停不了的话全都吐出来。我不想那么失控,我不想吓着你。
心里,是那么想的,可到最后,我似乎还是吓着他了。
因为就在他脸上突然没了那诡笑,几步走过来,拉着我,慌里慌张的伸手摸上我的脸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就在跟他四目相对时,已经让眼泪脱离了意志的掌控。
我哭了。
“川川,怎么了川川~?跟我说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建军哥帮你揍他去。”他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着哄小孩一样的话,我听着,眼泪掉得更紧,笑声却已经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