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强确实给我做了一碗热汤面,没有卧鸡蛋,但是汤里点了香油,闻着很是诱人。
“吃吧。趁热。”在自己裤子上擦着手,他冲我笑。
我看着手里这碗面,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连喝一口汤都那么困难。但是,我终究还是吃了两口的,然后,在他好像个反省自己错误的学生一样站在床边,自言自语般说着那些难得不显得语法混乱的话时,我就真的半口也吃不下去了。
他说,九儿,我知道,昨儿个我太过分了。可我……是真的不想再等了。我不会让你离婚,也不想让你对不起惠子。我就是,就是想,兴许……咱俩还能在一块儿?我不搅和你,可九儿,你……你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想白回来一趟呐……
看着手里的面碗,听着耳边的声音,我在手腕发抖之前慢慢把碗放在了床头桌上。然后,我抬头看着林强,看到他眼里的认真,还有带着尽了最大努力的妥协,和总也不能退到的决绝。
又低下头,叹了口气,我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你这招儿损了点儿,你说呢?我要是昨儿晚上急火攻心咬舌自尽了你后悔不后悔?我要是伤口感染了得了破伤风什么的你后悔不后悔?就算我没事儿,我过两天就缓过来了,那我要是心存芥蒂就此恨上你了反倒要跟你一刀两断,你后悔不后悔?林强,不是我说你,你啊……你这步棋走得太险了。你下了输不起的注,去赌胜负几率各是一半儿一半儿的局。也算你能耐了,这事儿,但凡换个别人,还真未必有胆量,还真未必干得出来……
可,事到如今,没有咬舌自尽,也似乎不至于得什么破伤风的我……到底该不该心存芥蒂呢?
“……我昨儿个,要是跟你宁死不屈一回……你会不会干脆掐死我?”我也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说完,我看着他。我看出来他慌了,乱了,害怕了,他眼神波动,手足无措,好半天,他才终于紧皱着眉头拢了一把头发,习惯性的拢了一把头发。
然后,他说,九儿,你、你就饶了我吧。
真逗,咱俩,到底是谁不饶谁呀?我都想悬崖勒马了你还从后头给我补了一脚,你逼我往下跳。行,那就跳吧,那咱俩就这么一块儿往下跳吧……活得就是刺激,玩儿的就是心跳呗……谁让我……谁让我起根儿上,就从来抗拒不了你呢?
我还一直以为我能摆脱,能逃脱,我想赶你走,让你消失,可你就是要回来,我哭着喊着求你放了我,却没发现你之所以没走,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松开过拽着你衣襟的手啊……
行了,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劳驾,电话给我。”悠长的叹了口气,我指了指不远处的电话,“我得跟惠子说一声,今儿晚上我不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确实没回去,我在东四又住了一宿,我总不能走路都晃荡的回家去招她怀疑吧。
于是,我再踏进家门,已经是第三天黄昏时分了。林强打车送我回来的,他说,那辆皇冠,他送到4s店换座套去了。
我苦笑。是哈,是得换座套,那副驾驶座上肯定该有的都有了,肯定和凶杀现场没什么区别。
“人家没问你是不是跟车里杀人了?”我问他。
“……没有,我把能擦掉的,倒是都擦掉了……就、就没那么显眼了。”他局促的回答。
我没再难为他。
我到家的时候,惠子不在。
厨房桌子上有个条儿,她说她去买点儿东西回来,冰箱里有中午刚做的炒米饭,要是饿了,记得放微波炉里热热再吃。
“又不是小孩儿了我……”无奈的笑了笑,我继续看后头的话。
裴建军来了一趟,说是给你送那场演唱会的剪辑小样儿来了,东西放在茶几上,查收。惠。
啊……嚼子来过了啊,演唱会剪辑小样儿?这玩意儿用他亲自送嘛?
虽说疑惑,可我还是去拿了那张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的碟,又提了笔记本回到卧室,懒散的靠在床头,把电脑放在腿上,准备当消遣随便看看。
片头做得很花哨,也很有震撼力,第一个出场的是我,虽说字幕没有打上去,但音效还算是很不错的。没兴趣自恋患者一样的死盯着自己的那张脸看,我从床头柜上抄起电话,拨通了嚼子的号码。
那个浪声浪气的调子从那头传过来的时候,我就开始笑了。
“我说,我哪儿那么大能耐,能让您老人家亲自给我送东西来啊?”
“嘿——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是百忙之中抽出那么点儿工夫说过去瞅瞅你,你还少跟我这儿假不指的。”
“你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后半句不用我说了吧,赶紧的,憋什么屁呢,快放。”我更想笑了,把电脑音量调小了一点,我开始专心跟他斗贫。
“嗐,其实也没什么……”
他难得一见的吞吞吐吐让我疑惑起来。反复追问了好几遍,这孙子才总算吐露了实情。他心里憋屈的厉害。
虽说有了希望,可还是憋屈的厉害。川儿给了他一个期限,说是出第二张专辑之后再谈什么复合不复合的问题。
我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个,你们俩傻缺不傻缺啊?你当这是玩儿过家家呢?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干嘛非得拿专辑做期限呐?有病……俩病人……
“唉——要说这世上还能聊聊这事儿的,也就剩你一个了。”
他那边长吁短叹,我这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