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到底是破罐破摔还是心甘情愿呐?!”
“……不知道。”摇了摇头,念真开着自己的玩笑,“兴许是破罐破摔得心甘情愿吧。”
“你!这算什么话!”
“实话啊。”不知为何就是止不住想笑的冲动,念真摸了摸二弟的头发,轻轻一叹,“我认了。”
“你是被胁迫的认了,还是真心认了?”
“非要刨根问底说个究竟么?”
“那当然!”
“……我只能说,冯临川让我想起来,我到底是个谁。”
“什么?”几乎不能理解大哥在说什么,穆绍勋眉心锁得结实。
“当然,我也知道他是个谁了。”
“你……”
“别再深究了。”打断了对方的话,念真绝对令穆绍勋意外的,慢慢倾身凑过去,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肩膀,跟着,在片刻的安静过后,低沉中略带着轻颤的声音就传进了独穆狼的耳朵,“说来也讽刺啊,我的人情味,居然是在匪巢里重新找回来的……”
“哥……”被那种真的是太久违了的温暖弄得全身都融化了一般,穆绍勋突然间已经不想再深究任何东西了。
他太喜欢这种温暖,甚至可以忽略由此就会陷入的那些回忆有多凄惨。战乱,家贫,寒夜里大哥就抱着他入眠。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大哥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给他裹着怕冷的脚。那些苦日子里的点滴他都记得,他又怎么能忘得了?
“个子变大了,搂不住了。”念真吸了吸鼻子,带着笑念叨了一句,而后慢慢松开手,重新把眼罩给穆绍勋戴好,“你当初,瘦得一把骨头,绍瑜也是。现在,你倒是长了不少。”
“可老三还是那么……‘秀气’。”
“对了,他男扮女装这事儿,我还没问过你呢。”无奈的苦笑着,念真坐在旁边另一张藤椅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提起三弟的喜好,穆绍勋也有点儿气闷:“十三四岁吧。”
“那,他只是扮女装而已?”
“嗯,一开始是觉得这样出门能隐藏身份,后来就干脆习惯了。”
念真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来得及答话。
一阵纷乱,一阵嘈杂,一串脚步声响,山坡下头跑过来一个匪兵。
匪兵惊慌失措,说大当家的你快去看看吧,西山口冯瘸子单枪匹马冲上山来了!!弟兄们根本拦不住,也没人敢拦……哎哟妈呀过来了!!!
吵吵嚷嚷的匪兵为避风头,抱着脑袋就钻进了一旁的竹林,而就在不算宽的林间山道上,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
高大的白马一声嘶鸣站住了脚步,马背上坐着的,正是那个男人。
皮靴,马裤,军服敞着,露着里头从来不扣领扣的白衬衣。男人一手攥着鞭子,一手提着缰绳,头发有点凌乱,脸色有点难看,唯独一双眼,透着虎豹鹰隼般的掠夺性。
“穆当家的。”冯临川拱了拱手,嘴角挑起一个江湖的笑,“恕我鲁莽,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多见谅!”
“你!你来干什么?!”刚刚还沉浸在兄弟的温情里,现在就又被这抢走大哥的家伙冲上了山,搅了清静,穆绍勋一脑门子官司。
而冯临川,却一副超脱了想通了的快乐。
“我来,当然是接我那压寨俏‘夫人’的。”边说,边看向也是一脸惊讶的念真,冯临川这次的笑里,可没了江湖气,“来,回去吧。”
“说好了三天的!!”穆绍勋来了火,尤其这种自下而上和“敌人”对峙的感觉尤为不爽。
“三天?我多三个时辰也等不了了。”格外坦然的说着,冯临川仍旧把视线放在念真身上。
“你……受伤了?”本是为了躲开那不知为何异常热辣辣的视线,却偶然发现了肩头破了个口子的军服,念真瞪大了眼。
“啊,你不在山上镇着,我做‘买卖’都笨手笨脚的。”
“!……”被当着二弟的面儿这么回应,念真脸上热得摸不得。
冯临川对那红晕很是满意,拉紧马缰绳,朝着念真一倾身,他伸出手去:“走!回家。忘了?不抱着你,我做不了好梦。”
“冯瘸子你太嚣张了!!”听见那样的言辞,穆绍勋几乎快要头顶冒烟,然而不管他怎么气恼,却还是在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心想留下、再留下的大哥,就那么中了邪、着了魔一般,抬起胳膊,颤抖着指尖,最终牢牢握住了马背上的男人伸来的手掌。
有那么一瞬间,穆绍勋觉得自己拔枪杀人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冯临川这个混蛋王八蛋,竟然不顾已经答应的三天之约,头一天还没过完就来抢人了!!
而最令他恼火到快要疯了的是,自己这个被抢的大哥,竟然从眼神深处表露出满满的甘之如饴?!就算这甘之如饴里还混杂着慌乱无错和义无反顾,但那种明知自己在疯狂,在失去隐忍与理智,还是做了该做的事的冲动与窃喜,都已经从那一伸手的瞬间,暴露了个彻底。
穆绍勋真的不甘心。
抢上前去,一把拽住白马的辔头,他死盯着马背上刚刚坐稳当的兄长,话,却是冲着冯临川说的。
“你敢……”
他本想说的是你敢带他走,我就对你冯家寨如何如何来着,可刚说了前两个字,那被陌生人拽着的白马,就一声嘶鸣抬起了前腿。最反感被他人碰触拉扯的“白娘娘”,扬起蹄子就要冲着穆绍勋脸上踹过去。
念真见状慌了神,但冯临川则不紧不慢拽着马缰绳,只是往旁边一带,原本已经急躁起来的白马,就收了蹄子,重重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