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良没有回答,只是轻描淡写,耸了一下肩,继而反问:“要出去?”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眉心皱得更紧,少年开始端起架子了,“连句‘二少爷’都不叫,你当你是谁啊!”
“……不是说过了吗。”双手插兜,宗政良不仅没有被训斥了的紧张,还轻轻扬起了一边嘴角,他没打算笑,那也不是笑,他纯粹就是在奉行着自己的原则,要用自己的方式让这孩子懂得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对他的蛮横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你要出门,得由我护送,这是桂六爷安排好的。”
一提到桂六爷,桂秀峰似乎更是恼怒了几分,骨感的指头死死捏着楼梯扶手,咬着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脆直接迈步就继续往下走。
“我不需要他安排我的事儿,你少管我。”
最后几步台阶,很快就走完了,少年跟宗政良擦肩而过,看也不看他,继续往门口走去。不过,他没有成功,因为那个并不喜欢被无视的男人,直接伸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老天……这是胳膊吗?这是一个十来岁半大小子该有的胳膊吗?这么细,简直比女孩子都不在以下了,这小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吃什么?!
“你敢碰我?!谁给你的胆子?!”突然被拉住,桂秀峰自然而然,急了眼,他用力挣扎,语调虽然蛮横,可眼神……简直就好像要被拖到暗处分尸了的受害者一样惊恐,也正是这样的惊恐,让宗政良一下子松了手。
这不是一个宅门儿少爷会有的表情,他的怕,是受尽了惊吓和折腾的人才会有的,那双眼里,藏着的是困兽,是惊弓之鸟。
一下子松开了手,本来还想让对方也见识见识世上不是只有他才有脾气的男人,微微皱着眉头,往后撤了一步,做了个“算你赢”的手势。
“我本意不想吓你。”言语上多少服了点软,宗政良腔调温和了些,“可我拿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你要出去,我是非跟着不可的。”
可能,这样的态度转变多少起了点作用,刚才还呼吸骤然急促,简直随时都会扑上来打人的少年,盯着宗政良,盯了半天,终于闭上眼,定了定神,不露痕迹吁了口气。
又过了一阵子,那竟然也温和了一点的骄纵跋扈的少爷,才开口转移了话题:“你……叫什么来着?”
男人心里莫名有一丝欣喜。
“宗政良。”
“你姓宗?好怪的姓。”
“……我姓宗政,名良,是复姓。”
“宗政?”桂秀峰撇了撇嘴,“你不会是日本人吧。”
这样的质疑简直让人无奈,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宗政良耐着性子解释:“这个姓只是复姓罢了,从古就有的,就算你或许听说过那个东洋人姓这个姓氏,估摸着,也是从这儿传过去的……再说,百家姓里有宗政啊。”
解释说明,对别人也许是有用的,可对于桂秀峰,宗政良到底还是想错了。被指正了错误概念的桂二少爷,不仅没有点头称是,反而突然又来了火气,只怒冲冲丢下一句“我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百家姓就只能背到‘蒋沈韩扬’,你那个破‘宗政’有多靠后我哪儿记得!!”,就再也不想搭理真的快被他给惹毛了的新任保镖兼司机,迈开大步,直冲着客厅大门闯去了。
可能,遇上那位桂二少爷,真是宗政良命里的劫数。
这个要人命的孩子,好像一只明明生着双总流露出惊吓过度神色的眼,却仍旧硬撑着不肯服软,反而向所有路人呲牙咧嘴的野猫,你稍微靠近一点,他背后的毛就要根根直竖,尾巴也炸开了花,爪子伸了出来,随时准备让你脸上挂彩。
宗政良也不想真的被猫抓花了脸,毕竟他还算是个老江湖,懂得张弛有度才能真的驯服一个人,虽说,刚刚认识的时候,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想,或者说是否应该去“驯服”,又或者这个驯服,到底是何等程度,何等意义上的。
想了想,没有再硬碰硬,他只是跟出了宅子,保持着一定距离,走在那个单薄的背影后面。
桂秀峰当然也是知道后头有个人高马大的跟屁虫的,那张瘦削而漂亮的脸上起初只是愤愤然,到后来,就开始像是在琢磨着什么,最后,眼里一亮的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着对方。
略作沉吟,桂秀峰开了口。
“哎,你就这么一直跟踪我?”
宗政良也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看着出口就不讨人喜欢的桂二少爷。
“是给您护驾。”
语调很是酸溜溜的,明显就带着揶揄和反讽,桂秀峰不傻,意识到这个男人还是不拿他当回事,他决定更进一步“折磨”对方了。
“护驾是吧?那好啊,你当我是皇帝老子,我就成全你,寡人累了,过来,趴下,‘四腿着地’背着我走。”
言语之间,别说不客气,那根本就是拿人不当人的腔调,表情也颇有点傲慢到贱了。凡是有自尊的,都会觉得无比搓火。宗政良并不例外,他当然是无比搓火的,可他没有表现出来。安静了片刻,他挑起一边嘴角,轻轻一笑,单手撩开一边大衣的衣襟,从内兜里掏出烟盒,不慌不忙抽出一支,放在唇间,又不慌不忙点燃,吸了一口,才应声道:
“成。”
这下,轮到桂秀峰开始不知所措了。
他原本想的是,这个男人会被他激怒,要么,转身就走,要么,恶语相向,甚至,搞不好还会对他动手。若真是那样,就太好了,他就有了十足正当的借口让这个外来的滚蛋。一街两巷的人都会是他的证人,桂家二少爷让保镖打了,这还了得?桂老六再混蛋,江湖脸面也还是要的,料想就算他对自己儿子再差劲,也不会放任世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