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扯完,杨晚溪回到工位整理子公司资料。她微微侧头,见小江也已将注意力转回手头的工作上,这才放松了肩膀,将方才狠压在心底的尴尬和莫名的心虚一点一点卸下。
呼。她暗叹一声。资料整理到一半,她想起今天总办会上的决策,消息应该下午就能传回凌风地产,略忖之后,她给兰殊发去微信:【地产后续的投资策略会从土地开发转为收并购。】
这么重要的消息可能兰殊早听凌砚亲口说过了,杨晚溪心道,但提前知会一声总没错的。
没成想兰殊的电话立刻追来,杨晚溪接通了,她压低声音:“喂,小殊。”
“啊,晚溪,那什么,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
“小事儿,”杨晚溪说,“晚些你们公司也会收到信的。”
“哦,”兰殊轻咳一声,“我最近没在公司了,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啊不过我已经把你的消息转发给我们投融部的同事了。”
杨晚溪闻言有些意外。她随即很快释然,兰殊工作不工作都是很合理的。
“嗯,好。”杨晚溪说。
简单一件小事讲完,差不多可以结束通话了,电话那头的兰殊却迟迟没有开口,杨晚溪觉得奇怪,但也不多想,她正准备转由自己来完成社交礼仪,忽听兰殊问道:“晚溪,你现在忙不忙啊?嗯,那什么,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
杨晚溪一愣,她眨了眨眼,没想两秒便利落起身离开工位,找了间没人的会客室,关上门:“不忙,你说。”
“哦……”然而手机那头的兰殊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杨晚溪不知道兰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自忖自己和兰殊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可以分享私生活,又觉得寻常事并不值当他特意单独电话告知还如此这般谨慎地开口。因而对于接下来将要听到的事情,杨晚溪感到有些紧张而郑重。
是凌砚已经把那件事告诉兰殊了?杨晚溪想了想,否定了这个猜测。凌砚和兰殊感情深厚,可兰殊并不能成为凌砚的倾诉对象。杨晚溪不自觉垂眸,她大约是了解一部分凌砚的,他没有人可以倾诉。
“晚溪啊,”兰殊终于结束了长久的踟蹰与困顿,好像跨过了什么艰难而深亘的鸿沟,他的语速加快,同先前的支吾与沉默对比鲜明,“其实,我喜欢江遇,我上周末跟他告白了。”
……
杨晚溪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现了一点什么问题,又或者不是耳朵,而是她的脑子,具体来说,应该是她脑子里关于接收处理外界信息的那部分神经出现了问题,导致她把兰殊口述的原话扭曲成如此诡异如此荒诞的结果。
然而没等她为自己的理智分析感到庆幸,电话那头的兰殊又道:“真的,你别不信,我喜欢他8年,哦不对,今年应该是9年,我喜欢他9年了。”
杨晚溪现在觉得不止某一根神经,自己的整个cpu都快被烧干了,温和从容了一辈子,就连离婚分手都尽量维持住体面的杨班花生平第一次想骂句脏话。
当然也不会很脏,只是“我靠”而已。
“喂,喂,晚溪,晚溪你在听吗?”兰殊连声询问。
杨晚溪背靠墙壁,有气无力地回:“我在听。”
兰殊放下心,他忽而又从那不顾听者死活的状态中猛地转身,十分善解人意地没去追问对方对他刚才那骇人听闻的发言有什么感想,只自顾自道:“哎,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震惊,老实说我自己知道我喜欢上江遇的时候也很震惊。我也不是故意要忽然吓你,就是,我上周末跟他表白之后,他就再也没理过我了……我实在是很迷茫,很彷徨,就特别想找一个人商量商量,哎,也不是商量,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就是,忽然倾诉欲爆棚。正纠结呢,你刚好给我发微信来了。”
所以自己这是幸运还是倒霉?杨晚溪一边艰难地消化所闻,一边自我调侃。
“对不起啊晚溪,我这自顾自地就来打扰你,肯定让你很困扰。”兰殊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杨晚溪回神:“啊,嗯,没事。”她顿了顿,“那你说完,有没有觉得舒服一点?”
“有的有的!”兰殊忙道,“哎我就是憋这么多天憋难受了,跟你一说,心里就舒畅了。谢谢你啊晚溪。”
杨晚溪无奈地笑了笑:“不客气。”
恢复些精神的兰殊这才想起问她:“你现在是在集团吗?我听我哥说他要给你升总助啦?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怎么样,哪天有空,咱们一起吃饭庆祝庆祝。”
“调令暂时还没下来,”杨晚溪说,“谢谢小殊,等之后我请你吃饭,实在是多亏了你。”
“嗐,是你自己优秀。”兰殊道。杨晚溪毕竟还在上班,倾诉完的兰殊不好继续耽误人家,三两句后结束了通话。
摁灭手机屏,杨晚溪颓然地垂下手。她脑子里依旧被兰殊亲口倾诉地惊天新闻缠绕。兰殊喜欢上了江遇?杨晚溪仔细思量,发现这事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比如兰殊对江遇的关注的确比对其他人更多更细腻。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毕竟他们当初在大学那么要好,很多亲近的互动延续至今看上去也毫不突兀……那么江遇呢,江遇有可能也喜欢兰殊吗?杨晚溪皱起眉,左思右想,她看不出来。江遇读大学时的确对兰殊很好,可那时兰殊同样对江遇很好,不论外界怎么说,与306稍加接触就能知道,兰殊是非常主动地亲近江遇的。那么江遇对兰殊的好里,是不是有投桃报李的成分在?况且江遇说过,他在大学时有喜欢过一个姑娘的。而现在,杨晚溪轻轻“啧”了一声,她想起先前的几次见面,江遇对兰殊……要比过去疏离一些了。不是那种敬而远之的疏离,而是那种亲近里包裹着的分寸感,或者说是客套。这的确是时光与社会砺炼的结果,又是否可以看作江遇对兰殊并不抱有那份心思的佐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