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饮一杯酒,说一句珍重,说一句再见。
正文情意迟迟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4-1000:11
郗道茂之前,郗昙夫妇夭折过一个孩儿,郗家嫡系子息单薄,她一出生,全家人都是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最好的疾医候着,最信任的仆妇看着,最伶俐的婢女伺候着,最滋补的膳食供养着,所以才养成了王献之笑过的珠圆玉润。
自然,虽说不上强壮,倒是没生过什么大病,这次算是最让崔氏挂心的一次了。
阿茂难得在阿乞出生后又获得如此多的关注,病愈后便一直腻在崔氏身边。
掌灯时分,刚吃完哺食,崔氏一边跟郗道茂闲话家常,一边在灯下做针线,阿茂盯着母亲在灯光下的一段剪影,只觉得分外温馨舒适,又心疼她穿针引线的辛苦,闹着一会儿扯布一会儿拉线,就是不让崔氏安安静静缝衣服。崔氏被她闹得没办法,放下针线道:“我还以为你这两年读书多了,长进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边说边去点一点阿茂的眉心,又是疼爱又是无奈,真真是被宠的,针线女工一点不通,男孩子一样。
“怎么又闹你阿母?”说是责备,却含着笑意,郗道茂抬头,原来是郗昙回来了,赶紧跑过去,跳到他怀里。
郗道茂撅嘴,“我是不舍得阿母整天对着针线。”
郗昙赶紧握住崔氏的手,“阿茂说的有理,这些针线就交给绣娘做不得了吗?何用你亲自动手?回头手腕又要酸疼了。”
崔氏白晳清丽的脸在灯下染上了胭脂红,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桃李年华时便非浓眉大眼,艳光四射的美人,只是清丽素淡的,故而容貌不见衰老,反而眼角眉梢因为岁月的流逝多了成熟的风致,暗暗推了郗昙一把,低声道:“重熙,你贴身的衣物,我怎么能让别人经手?”
郗昙见阿茂正张大眼睛看着,堪堪忍住了笑,却不知道自己眼角眉梢全是笑。
郗道茂虽然只有十岁,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什么,心中暖融融的,脸上到生出几分热意。
崔氏见阿茂黑白分明的凤眼亮晶晶,不禁升起几分赧然。
郗昙看妻子神色,不敢再女儿面前多加亲近,遂打趣道:“不知道阿茂的针线女工怎么样?不管是你阿母,姑母,还是伯母,针线可都是最上品。”
阿茂忍不住撇撇嘴,阿父就会揭她的短。
见女儿不高兴了,郗昙赶紧摸了摸阿茂的头,又掏出腰间一块上等玉猪佩,难得的是雕工上乘,憨态可掬,玲珑可爱。果然绷着脸的小娘子立时脸蛋软下来,凤眼潋滟,活像是只小狐狸,眼睛光华流转,狡黠却讨人喜爱。阿茂一不高兴,拿出点儿宝贝一哄,保准笑逐颜开。
崔氏在旁边坐着眯着眼睛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阿茂想了一会儿,她虽然懒,可是也不是真像猪一样只知道贪吃贪睡贪玩任性,若是别人越是看低她,觉得她做不成,她偏偏会咬着牙做成给那个人看看。
她的骄傲,即使无凭无据,也是融入骨血,年年岁岁不断加深的。
“阿母,我也想要和你学做针线女工。”
崔氏愣了一下,自己家的小娘子对于针线是能避则避,怎么现在转了性?
不过看郗道茂目光坚决,念着她已经十岁,过几年出嫁了,也不能不会一点针线。
郗昙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阿茂的一针一线?哪怕就是块手巾也好。”
说道手巾,郗道茂忽然想起了,她还曾经欠了王献之一条手巾未曾归还。
崔氏放下手中针线,“也不知道阿超这次随桓大将军北伐,也不知道衣裳细软准备得细不细致,阿超这些年,真是不容易。都说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到要往前线去。”
郗昙道:“妇人之见,男儿当建功立业,更何况以阿超之聪明才智,定是权衡之后再上战场。阿父去世时,我们兄妹三人尚且年幼,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阿父的气度,绝非一般士卒子弟可比。我们的阿乞再过几年也是要送到军营的。”
他不能在妻女面前多说,这些年来,有几个人能坐稳徐、兖二州刺史的位置,固然是因为郗家在京口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更是因为这刺史之位就一直是风口浪尖,所以他们兄弟二人,多是任职长史,实权在手,不担名分。
若真有那么一天,郗家人要挺身而出了,能披挂上阵的,目前,只剩下自己了。
但,他不愿意给妻子添堵。崔氏这些年一直体弱,思虑郁结,怕是会损害身体。
郗道茂听见郗昙的话,本来拿着针线小筐按照崔氏教的法子尝试着穿针引线,竟然一下子扎进食指中。
怪不得这些天,桃根桃叶一点都没有从雪松修竹处得到消息,还以为阿兄事忙,不忍心他像上次一样奔波辛劳,这才知道她竟然已经跟随了桓温去北伐。
天,沙场,征战。一本本书上的虚幻描写一下子钻到她脑海里。
一根细细的针,扎入手指,尚且让她疼痛难忍。沙场之上,箭矢,兵刃,高门世子也不是刀枪不入。
若是一个不小心……
她盯着豆大的一个血珠,不敢想下去。
崔氏见她发呆,又看着她白晳丰腴的小手,“着急学针线,怎么扎进自己手里了,快让我瞧瞧?”
郗道茂任由崔氏唤来婢女帮她处理伤口,“阿兄随军,我怎么不知道?”
郗昙笑道:“郗家男儿随军出征,本就是平常之事,你阿兄宠你,不想让你担心,才交待我们勿要像你提及。不过你阿父多年不在你身边,也不见得你这样着急。”